第一章 毕业即失业
我叫林薇,2023届毕业生。当我拖着行李箱,最后一次走出大学校门时,以为自己即将踏入的是“海阔凭鱼跃”的天地,却没想到,现实给我的第一记耳光,就扇得我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毕业即失业”,这句曾经在宿舍夜谈时被我们当作玩笑话的调侃,如今成了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线城市的房租像座大山,而我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回音,也多是“不符合要求”、“有更合适的人选”。
我每天穿梭在拥挤的地铁里,从一个招聘会赶到另一个招聘会,看着黑压压一片和我一样年轻却写满焦虑的脸,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扔进巨大滚筒洗衣机的螺丝钉,被现实的水流搅得晕头转向,却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孔位。
出租屋是隔断间,小得可怜,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透进来的光都带着点憋屈的味道。
晚上,我常常坐在吱呀作响的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发呆。
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映出的是疲惫,是迷茫,还有一丝越来越浓的恐慌。
家里人打电话来,总是小心翼翼地问“找到工作了吗”,我每次都强装轻松地说“快了,有几个offer正在谈”,挂了电话,却只能对着空荡的房间叹气。
内卷,这个词像病毒一样渗透进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明明觉得自己大学四年也算努力,绩点不低,也参加过不少活动,可放眼望去,满大街都是“985”、“211”的毕业生,甚至还有海归,大家都在抢那几个屈指可数的岗位,竞争激烈得让人窒息。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好?是不是大学四年白读了?
这种压抑的情绪积攒得太多,终于在一个加班到深夜、又一次收到面试拒信的晚上,决堤了。
我烦躁地扔下手机,看着朋友圈里同学们晒出的入职照片、旅行美景,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被刺得生疼。
我想找个人说说,却发现微信列表里,能真正倾诉的朋友寥寥无几,大家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挣扎。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朋友圈的编辑框。
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打下了一行字:“大学生就业难,卷到怀疑人生,感觉自己像个废物,到底哪里才是出路?”
想了想,觉得太丧了,又删掉“像个废物”,改成“卷不动了”。
配图是我拍的、桌上那堆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和投简历记录的照片,背景是我那狭小出租屋的一角。
发出去之后,我没抱什么期待,只当是情绪的宣泄。
放下手机,我倒头就睡,累得连焦虑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拿起来一看,微信里多了几条消息,其中一条,来自一个有点陌生的头像。
头像是个穿着精致连衣裙、化着淡妆的女生,笑容明媚,背景似乎是某个装修豪华的办公室。
名字是“刘娜”。
刘娜?
我愣了一下,仔细回想。
哦,想起来了,初中同学。
那个时候她坐在我后排,性格挺活泼的,成绩中等,初中毕业后好像就没再读高中,听说去了南方打工。
印象里,她是个很会来事的女生,嘴巴甜,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我们初中毕业后几乎没联系过,微信也是毕业很多年后,有一次同学群里加的,平时几乎没说过话。
她发来的消息是:“薇薇?真的是你吗?看你朋友圈发的,怎么啦?找工作这么难吗?”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会是她。
我简单回复:“是啊,娜姐,现在找工作太难了,卷得厉害。”
出于礼貌,我也问了句:“你现在在哪发展呢?看你朋友圈好像挺不错的。”
很快,刘娜的消息就回过来了,语气热情得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嗨,别提了,我也是瞎混。不过我现在在缅甸这边,跟着一个老板做跨境电商,还行吧,比在国内打工强点。怎么,你在国内这么难啊?要不你过来我这儿看看?”
缅甸?跨境电商?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我第一反应是有点远,还有点陌生。
毕竟缅甸在我的印象里,是个不太熟悉的国度,新闻里偶尔会提到,但大多是关于战乱、贫困或者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我犹豫了一下,回复:“缅甸啊?太远了吧,我都不了解那边情况。”
“哎呀,有什么不了解的,现在东南亚发展多快啊,尤其是我们这边,靠近中缅边境,很多中国人在这儿做生意,一点都不陌生。”
刘娜的消息回得很快,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我为你好”的热络,“你别担心,这边华人很多,语言沟通完全没问题。而且我们公司是正规公司,做电商带货的,你大学毕业,脑子肯定比我好使,过来做个文员或者运营助理,肯定没问题。”
她顿了顿,又发来一条:“关键是待遇好啊,薇薇。在国内你拼死拼活一个月可能就五六千,还不够房租。在我这儿,保底就一万二,包吃包住,要是做得好,拿提成,一个月两三万都有可能。而且这边消费低,存得下钱。我跟你说,我也是运气好,遇到了现在的老板,不然还在国内工厂打螺丝呢。”
一万二?保底?
这个数字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灰暗的心情。
这比我在国内看到的绝大多数岗位的薪资都要高得多。
对于一个正被经济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应届毕业生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但理智还是让我保持了一丝警惕。
“这么高的工资?会不会……不太靠谱啊?”
我小心翼翼地问。
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哎呀,你想什么呢!”刘娜立刻回复,语气里带着点“你太小心了”的嗔怪,“我们公司在这边挺有名的,园区里全是中国人开的公司,正规得很。我都来了快一年了,你看我朋友圈发的,像是被骗了吗?再说了,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咱们可是老同学了!”
她接着发来几张照片,有她在办公室的自拍,办公室宽敞明亮,同事们看起来都很年轻,氛围轻松;有她在宿舍的照片,宿舍是两人间,干净整洁,还有空调;甚至还有几张她和“同事们”在附近商场、餐厅的合照,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
“你看,这是我们公司园区的大门,气派吧?这是我上个月拿了奖金,老板带我去吃的大餐。”她又发来一段语音,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活力和得意,“薇薇,我跟你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在国内耗着,浪费时间又赚不到钱,不如出来闯一闯。这边很多像你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来了之后都发展得不错。你要是来了,我还能照顾你,咱们老同学也好有个伴儿。”
她的热情、她描述的“美好前景”、还有那诱人的薪资,像一张织好的网,慢慢向我笼罩过来。我看着她发的照片,听着她的语音,心里的天平开始一点点倾斜。
我想起了家里父母期待的眼神,想起了出租屋昂贵的房租,想起了那些石沉大海的简历和一次次被拒绝的难堪。
一万二的保底工资,对我来说,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逃离当下困境的希望,一种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可能。
“可是……怎么过去呢?签证什么的,我都不懂。”我的语气已经明显松动了。
“这个你放心,全包在我身上!”刘娜立刻回复,语气斩钉截铁,“你只需要办个护照,其他的签证、机票,公司都能帮你搞定。你要是没钱,机票钱公司可以先垫付,到了这边从工资里扣就行。超级简单!”
办护照?
这个我知道,流程不算复杂。
机票公司垫付?这听起来也很“贴心”。
“那……具体做什么工作呢?不会很辛苦吧?”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辛苦不辛苦,就是坐在电脑前,跟国内的客户聊聊天,推广一下我们的产品,都是简单的活儿,有老员工带你的,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刘娜的回答滴水不漏,“真的,薇薇,我跟你说,我现在就后悔没早点让你过来,你要是早点来,现在说不定都升职了。你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行不行?反正你在国内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出来看看,万一不合适,你再回去呗,也没什么损失,对吧?”
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是啊,我在国内已经山穷水尽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万一,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个好机会呢?
那一刻,被现实打压得快要失去信心的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刘娜的热情、她描绘的“光明未来”,以及那实实在在的高薪数字,彻底冲垮了我最后一点警惕。
我甚至开始幻想,等我赚到钱,一定要换个大点的房子,给父母买点好东西,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看看,我林薇不是没人要的废物。
“那……好吧,娜娜,我考虑一下。”我回复道,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动摇。
“考虑什么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刘娜立刻发来消息,“你赶紧去办护照,办好了告诉我,我马上让公司给你安排签证和机票。对了,把你的身份证照片发我一下,公司要提前登记。”
她的催促,在我当时看来,是急于拉我一把的热情。
我没有多想,鬼使神差地,就把身份证正反面拍照发给了她。
“好嘞!收到!你放心,等你过来,姐带你飞!”刘娜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
放下手机,我心里居然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好像压在身上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前方似乎出现了一条光明大道。
我甚至开始收拾起行李,虽然知道还要等护照办好,但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城市,去拥抱那个“充满希望”的缅甸。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亲手推开的,不是通往光明的大门,而是一扇通往地狱的深渊之门。
我更没有想到,那个在微信里对我嘘寒问暖、热情洋溢的“老同学”,此刻正拿着我的身份证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猎物入笼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我效率极高地去办了护照,心里充满了期待。
刘娜也时不时地发来消息,问我进度,跟我聊那边的生活,让我更加憧憬未来。
终于,护照办下来了。
我兴奋地拍照发给刘娜。
“太好了!”她回复得很快,“你把护照照片也发给我,我马上让公司给你办签证和订机票。对了,薇薇,你到了这边,第一站是到昆明,然后我会安排人在昆明接你,带你一起过境。这样你一个女孩子,我也放心。”
昆明?过境?
我心里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很快被即将“开启新生活”的兴奋冲散了。
“好的,谢谢你啊,娜姐。”我感激地回复。
“跟我还客气什么!”刘娜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对了,到了昆明,接你的人会联系你,你到时候听他安排就行。记住,别跟家里人说你去缅甸,就说在昆明找了个工作,先稳定下来,免得他们担心。这边信号有时候不好,你到了昆明再跟家里报个平安,然后到了我们园区,我再带你买个当地的电话卡。”
不让跟家里人说去缅甸?
这个要求让我愣了一下,心里那丝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比之前更强烈了一些。
“为什么不能说啊?”我忍不住问。
“哎呀,你想啊,老人家们都不懂,听说你去缅甸,不得担心死啊?万一再跟你说什么缅甸不安全之类的,你这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再动摇了怎么办?”刘娜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等你到了这边,稳定下来,赚到钱了,再跟他们说也不迟,到时候他们只会为你高兴。听话,啊?这也是为了你好,省得家里人啰嗦。”
她的话似乎有道理,家里人确实可能会担心。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刘娜发来一个点赞的表情,“机票订好我就告诉你时间,你就等着过来吧!好日子在后头呢!”
挂了微信,我看着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却充满了阳光。
我甚至开始想象缅甸的样子,想象着自己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工作,拿着高薪,意气风发。
然而,我没有看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张巨大的、罪恶的网,已经悄然收紧。
那个在微信里对我关怀备至的“老同学”,此刻正在和别人用方言交流着,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和贪婪。
“搞定了,护照照片刚发过来,这丫头片子,傻得很,一说高薪就上钩了。”
“行了,知道了,昆明那边安排好了,到时候直接带过关,别出岔子。”
“放心吧,跑不了。又一条大鱼。”
而我,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里,浑然不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我拿着那张飞往昆明的机票,踏上行程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是去追逐梦想,却不知道,那是我噩梦的真正开始。
飞机起飞,离开了我挣扎许久的城市。
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地面,我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缅甸,我来了。
第二章 缅北陷阱
飞机降落在昆明长水机场时,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舷窗,在我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本该是温暖的色调,却莫名让我心里发慌。
按照刘娜的叮嘱,我没敢跟家里人说去缅甸,只发了条微信说“在昆明找到个实习机会,暂时稳定了,别担心”,母亲回了个“注意安全,好好干”,附带一个红包,我看着那红包,鼻子一酸,没敢收。
走出航站楼,虽然是夏天,但是昆明的天气一点都不热,空气里弥漫着凉爽的气息,和我待惯的北方城市截然不同。
我攥着手机,按照刘娜给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一个沙哑的男声传来:“是林薇吗?我是来接你的,穿黑色夹克,戴帽子,在出口左边第三根柱子底下。”
我挂了电话,心里七上八下的。
远远望去,果然有个男人站在那里,身材高大,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是林薇?”他上下打量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点点头:“嗯,麻烦你了。”
“跟我走。”他没多说废话,转身就走,步伐很快。
我背着双肩包,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带我走到停车场,上了一辆挂着临时牌照的黑色面包车。
车里还有两个男人,都穿着类似的黑色衣服,面无表情,一看就不是善茬。
车子发动,驶出机场,一路朝着未知的方向开去。
车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想拿出手机给刘娜发消息,却被旁边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手腕:“路上别玩手机,规矩。”
他的手劲很大,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敢反抗,只能默默放下手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车子开了很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窗外的景象也从繁华的城市渐渐变成了荒凉的国道,最后甚至开进了崎岖的山路。
我心里有些慌,加上快一天没吃没喝,又渴又饿的。
坐在副驾驶的男人递给了我一瓶水,起初我是很防备的,男人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又拿出一瓶水拧开自己灌了大半瓶进肚子里。
我确实渴坏了,加上对刘娜的信任,眼见没什么问题,我最终还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本来想问问有没有吃的的,但没一会儿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我觉得我可能是晕车了,很快便彻底睡死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车子停在了一个简陋的关卡前。
“到地方了!”
坐在我身旁的男人粗暴地将我推醒。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几个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枪的人走了过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枪?这是什么地方?
接我的男人下车,和那些人说了几句方言,然后挥了挥手,车子继续往前开。
又开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片被高墙和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守卫。
大门缓缓打开,车子驶了进去。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工业园区,但气氛却诡异得可怕。
路灯昏黄,照在那些四四方方的建筑上,投下阴森的影子。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有巡逻的保安走过,眼神都像狼一样警惕。
车子停在一栋看起来像是宿舍的楼下。
“下车。”接我的男人冷冷地说。
我跟着他们下了车,被带到了一间像是办公室的房间里。
房间里光线很差,一股霉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
墙上贴着几张破旧的规章制度,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
“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个坐在桌子后面,长得满脸横肉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像砂纸摩擦一样难听。
我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装什么傻?”旁边一个男人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我一哆嗦,“身份证、护照、手机、钱包,所有值钱的东西,全拿出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肩包:“你们要干什么?我是来上班的,刘娜说……”
“刘娜?”满脸横肉的男人嗤笑一声,“到了这儿,就别管谁是谁了。老实点,不然有你苦头吃!”
说着,他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男人立刻上前,粗暴地抢过我的双肩包,拉开拉链就往外倒。
我的护照、身份证、钱包,还有身上仅有的几百块现金,全被他们搜了出来。
“手机解锁。”其中一个男人把我的手机扔到我面前。
我紧紧攥着手机,不肯给:“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我的个人财产!”
“个人财产?”另一个男人冷笑一声,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狠狠地按在墙上,“在这儿,你的命都是我们的,还谈什么个人财产?赶紧解锁,不然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窒息感瞬间袭来,我拼命挣扎,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我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脖子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满脸横肉的男人指了指我,又看向旁边一个同样被带进来的、看起来比我还小的男孩,“小子,轮到你了,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们动手?”
那个男孩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赶紧把自己的手机和钱包交了出去。
“算你识相。”男人点点头,然后示意手下把我们的手机解锁。他们熟练地打开我的微信和支付宝,把里面仅剩的几百块钱全部转走,又查看了我的银行卡余额,发现只有几千块后,不屑地啐了一口。
“穷鬼一个。”
我看着他们嚣张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孩,一股怒火冲上心头。
我刚想开口理论,就看到他们把那个男孩带到了房间角落,其中一个男人拿起一根橡胶棍,二话不说就朝着男孩的腿上狠狠砸了下去!
“啊——!”男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在地上打滚。
“妈的,让你小子路上瞎看!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观光旅游呢?”男人一边打,一边骂,下手极狠。
我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冰凉,刚刚那点反抗的念头瞬间被恐惧彻底浇灭。
这不是开玩笑,他们是真的会动手,而且毫不留情。
这哪里是什么公司,分明是地狱!
直到男孩疼得晕了过去,他们才停手。
满脸横肉的男人擦了擦手,冷冷地看着我:“看到了吧?这就是不听话,或者想耍花样的下场。老实点,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我死死咬住嘴唇,把涌到喉咙口的尖叫和眼泪都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我几乎麻木。
我知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机会出去。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
刘娜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时髦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和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假惺惺的关切:“薇薇,你可算来了,路上没受什么委屈吧?”
我看着她,心里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疯长。
就是这个女人,把我骗到了这个鬼地方!
“刘娜……”我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里是正规公司吗?”
刘娜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和贪婪:“正规公司?薇薇,你还是太天真了。你还以为这里是国内呢?在缅北,哪有什么正规公司?我跟你说实话吧,这里是诈骗园区,专门骗中国人的钱。”
“你……你骗我!”我气得浑身发抖。
“骗你?”刘娜嗤笑一声,“我不骗你,你能来吗?你在国内找不到工作,像条丧家之犬,是我给了你‘机会’,你该感谢我才对。”
她蹲下身,伸手想摸我的脸,我猛地躲开。
她也不生气,只是眼神变得更加露骨:“啧啧,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皮肤真嫩,身材也不错……”
她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我身上游走,让我感到一阵恶心和恐惧。
“我问你,”她凑近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淫邪,“还是雏儿吧?”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在这种地方,“雏儿”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想。
刘娜看到我的反应,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看来是了。也好,这样更值钱。我告诉你,林薇,既然来了,就别想着跑。这里可不是国内,杀人就跟杀鸡一样简单,没人会管你。”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又变得强硬起来:“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第一条,留下来跟我们干,做诈骗,只要你听话,好好赚钱,以后也能像我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她顿了顿,眼神凶狠地看着我:“第二条,不想干也行,给家里或者朋友打电话,让他们拿60万来赎你。凑够了钱,我们就放你走。”
60万?!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家里就是普通工薪阶层,去哪里弄60万?
这根本就是逼我走第一条路!
“刘娜,你太狠了!”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们是同学,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同学?”刘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这儿,谁跟你讲同学情分?钱才是硬道理。你要是识相,就乖乖听话,不然有你好受的。我可告诉你,这里的规矩,不听话的新人,先打断腿,再扔到水牢里泡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捞出来。”
她指了指地上那个还没醒过来的男孩:“看到没?他就是个例子。你想跟他一样吗?”
我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男孩痛苦的表情,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知道,我斗不过他们,现在反抗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对待。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死,也不能屈服。
我要活下去,我要逃出去!
我抬起头,擦掉眼泪,用一种尽可能温顺的语气说:“娜姐,我……我知道了,我不跑,我听你的。”
看到我服软,刘娜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放心,只要你听话,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她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的欲望毫不掩饰:“雏儿也好,一会儿带你去见我们老板,让他先‘尝尝鲜’,只要你把老板伺候好了,以后在这儿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果然是这样!
我心里一沉,但脸上却装作害怕又懵懂的样子:“娜姐,我……我真的是第一次……我什么都不懂……”
“不懂没关系,老板会教你的。”刘娜笑得更加暧昧,“记住,一会儿见到老板,嘴甜点,手脚麻利点,别给我丢人。”
我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里的恨意和决绝。
是的,我是雏儿,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利用的筹码。
他们不会轻易动我,至少在把我“献给”所谓的老板之前不会。
我还有时间,我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找到逃跑的机会。
“好了,跟我走吧。”刘娜不再多说,转身朝门口走去。
两个男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我的胳膊,像是押送犯人一样带我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香烟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远处隐约传来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绝望到极致的哭泣声,让人不寒而栗。
我被他们带到了一栋看起来更气派的建筑前。
门口的守卫检查了刘娜的证件,才放我们进去。
里面装修得倒是挺豪华,和外面的简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那种奢华却透着一股暴发户的俗气和阴森。
刘娜带我走到一扇厚重的木门前,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油腻的声音。
刘娜推开门,对我使了个眼色:“进去吧,老板在里面等你。记住我说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亮着。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模糊和狰狞。
他抬起头,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容:“就是她?刘娜,你这次带来的‘货’,成色不错嘛。”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知道,真正的噩梦,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个男人会对我做什么?
我该如何应对?
第三章 地狱之门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着尼古丁与欲望的黏腻气息。
肥头大耳的男人——后来我知道他是园区里某个片区的小头目,人称“胖爷”——吐了个烟圈,烟雾在他油光满面的脸上缭绕,像一层虚伪的面纱。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身体,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老板,她叫林薇,大学生,脑子应该好使。”刘娜在一旁谄媚地笑着,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关键是‘干净’,您看这皮肤,这眼神,还是个未经雕琢的璞玉呢。”
胖爷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这儿。”
我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碎玻璃上。
理智告诉我,此刻任何抗拒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我强迫自己弯下腰,指尖触碰到沙发扶手时,那冰凉的皮革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大学生啊……”胖爷伸出粗短的手指,试图捏我的下巴,“读过书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知道我们这儿是做什么的吧?”
我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垂下眼帘,用最微弱的声音说:“娜姐……跟我说了,是做‘生意’的。”
“生意?”胖爷哈哈大笑,震得沙发都在微微发颤,“对,是生意,一本万利的好生意!骗中国人的钱,这钱赚得比抢银行还痛快!”
他突然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凶狠,“你要是想活命,就给我乖乖听话,跟着学怎么骗人。要是敢耍花样……”
他指了指窗外,黑暗中隐约能看到铁丝网反射的冷光:“看见外面那些狗了吗?不听话的人,就喂狗。前几天还有个想跑的,被打断了腿扔进狗笼,第二天就剩一堆骨头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喂狗……那些在新闻里看到的恐怖画面,此刻活生生地摆在我面前。
刘娜在一旁帮腔:“薇薇,听见了吧?胖爷说话算话。你只要好好干,胖爷不会亏待你。以后赚了大钱,你也能像我一样……”
“像你一样?”我猛地抬起头,怒视着她,“像你一样骗人,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刘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儿,良心能值几个钱?能换饭吃还是能换钱花?我告诉你,林薇,别给我装什么清高大学生,到了这儿,你就得按这儿的规矩来!”
胖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跟她说这么多干嘛。”他重新看向我,眼神里的淫邪更浓了,“小姑娘,长得漂亮是你的资本,但也要看你会不会用。这样吧,今天晚上……”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进!”胖爷不悦地喊道。
一个穿着黑色T恤、胳膊上纹着青龙的男人探进头来:“胖爷,虎哥那边来电话,说今晚有批‘货’要过,让您去帮忙盯着点。”
“虎哥?”胖爷眉头一皱,“这么晚了还过货?行,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遗憾,“算你运气好,今晚老子有事。刘娜,把她带到新人组去,先让她学学规矩,明天开始跟老员工‘实习’。”
“好嘞,胖爷您慢走。”刘娜点头哈腰地送他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
刚才差一点……我不敢想象后果。
刘娜转过身,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警告:“林薇,你给我听好了,刚才是你运气好,别以为胖爷就放过你了。他这个人,最受不了‘雏儿’勾他,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她上前一步,贴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告诉你个秘密,胖爷有个怪癖,最喜欢折磨那些自以为清高的大学生。你要是惹他不高兴了,他能把你玩得生不如死。”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刘娜见我吓得脸色惨白,满意地笑了笑:“算你识相。走吧,带你去宿舍。”
她带我走出胖爷的办公室,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叫骂声,每一声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
新人组的宿舍是一间大通铺,里面挤了十几个人,男女都有,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脚臭味和绝望的气息。
看到我进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警惕。
“喏,那个角落,你的床位。”刘娜指了指墙角一个铺着稻草的木板床,“记住,在这里,少说话,多做事。明天早上六点起床,跟着老员工去‘上课’。敢迟到,鞭子伺候。”
她说完,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我走到那个所谓的床位前,放下身上唯一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早已被搜空),蜷缩在冰冷的木板上。周围的人很快又低下了头,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我的错觉。
“新来的?”旁边一个看起来比我大几岁的女人,用极低的声音问我。她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眼神里充满了沧桑。
我点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哪个学校的?”她又问。
“……A大。”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又是大学生……唉,来了这儿,就别想出去了。”
“大姐,”我抓住她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真的会杀人吗?”
女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这里是诈骗园区,专门骗中国人。杀人?呵呵,家常便饭。上个月,有个男生想逃跑,被抓回来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他们用铁棍活活打死了……”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打死了……
“那……那有没有人逃出去过?”我几乎是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女人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摇了摇头:“有是有,但很少。园区四周都是高墙和铁丝网,还有荷枪实弹的守卫和巡逻的狼狗,根本不好跑。就算跑出了园区,外面也是荒山野岭,还有当地人帮他们看着,被抓住了更惨。”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那我们……就只能等死吗?”我绝望地问。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我。
黑暗中,我听到她压抑的啜泣声。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冰冷的木板床硌得我浑身疼痛,更疼的是我的心。
我想起了远在国内的父母,想起了我曾经抱怨的“内卷”的生活,此刻,那些看似艰难的日子,竟然成了我遥不可及的奢望。
第二天早上六点,刺耳的哨声准时响起。
所有人都像机器人一样站起来,排队走出宿舍。
我跟着人群来到一个大教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前面的讲台上,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在唾沫横飞地讲着诈骗的“技巧”。
“记住!你们的目标是国内的中老年人和那些想赚钱的人!”男人挥舞着拳头,“打电话的时候,声音要亲切,要让他们相信你是真心为他们好!话术背熟了吗?没背熟的,今天晚上不准吃饭!”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迫学习那些肮脏的诈骗话术。
他们给我一部被监控的手机,让我按照剧本给国内的陌生人打电话,骗他们投资“高回报项目”。
第一次拿起电话时,我的手一直在抖。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慈祥的阿姨的声音:“喂,哪位啊?”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啪!”一个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废物!让你说话!”旁边的监工怒吼道。
脸上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上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想象着电话那头可能是某个人的母亲,某个人的妻子,我怎么能去骗她们?
“我不打了……”我扔下手机,哭着说,“我不能骗他们,这是犯法的!”
“犯法?”监工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橡胶棍,毫不留情地朝我身上打来,“在这儿,老子的话就是王法!让你打你就打,再废话,打断你的腿!”
橡胶棍落在身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我蜷缩在地上,任由他们殴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出去!我一定要逃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是刘娜。
她看到我被打,皱了皱眉头,对监工说:“行了,别打了,胖爷还等着她‘伺候’呢,打坏了怎么办?”
监工这才停下了手,啐了一口:“算你走运。”
刘娜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林薇,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你以为你不打,就能出去了?告诉你,不可能!要么乖乖赚钱,要么让家里人拿60万来赎你,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儿!”
我瞪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就算我家里真的砸锅卖铁凑齐了这60万,这些畜生也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她蹲下身,捏着我的下巴,眼神里充满了恶意:“你知道吗?胖爷昨天还跟我说,等你‘学乖’了,就带你去他房间好好‘聊聊’。到时候,可有你好受的。”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眼中燃烧着怒火:“刘娜,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刘娜大笑起来,“在这儿,我只相信钱!等你什么时候赚够了钱,或许能买通守卫放你走。不然,就等着被胖爷玩腻了,再卖给别的老板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教室。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绝望和愤怒。
我看着教室里那些麻木的面孔,看着窗外冰冷的高墙和铁丝网,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在我心中升起。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再公开反抗,而是假装顺从地学习诈骗话术,甚至在打电话时,也会按照剧本说上几句,但每次都会故意说错一些关键信息,让对方产生怀疑。
监工们见我“老实”了,对我的监视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开始暗中观察园区的环境。
我发现,每天傍晚六点到七点,是守卫换班的时间,这个时候,园区后门的守卫会比较少。
我还发现,园区的西北角有一段铁丝网,似乎因为年久失修,有几处地方的铁丝已经松动。
更重要的是,我在一次“上课”的间隙,偷偷看到一个老员工——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女人,她叫芳姐——在偷偷擦拭眼泪,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问:“芳姐,那是你的女儿吗?”
芳姐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警惕,看到是我,才稍微放松了一些,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是……我女儿今年五岁了,我被骗来这儿三年了,一直没见过她……”
“芳姐,”我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你想不想逃出去?想不想回家见你的女儿?”
芳姐的身体一震,惊恐地看着我:“你……你胡说什么?想逃跑,是不要命了吗?”
“我不想死在这里,”我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芳姐,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要试试!”
芳姐沉默了很久,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她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但是怎么逃?四周都是守卫和狼狗……”
“我观察过,”我压低声音,快速地说,“每天傍晚六点到七点,后门守卫换班,防守比较松懈。园区西北角的铁丝网,有几处松动了……”
我话还没说完,芳姐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我:“别说了!有人来了!”
我赶紧转过身,假装在看墙上的“规章制度”。一个监工板着脸走了过来,扫视了我们一眼:“看什么呢?不好好学习,在这儿偷懒?”
“没……没有,”我赶紧低下头,“我们在看话术。”
监工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和芳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晚上回到宿舍,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逃跑的计划在我脑海中一遍遍推演。后门守卫换班,西北角的铁丝网,还有……怎么避开巡逻的狼狗?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低沉的狗叫声,紧接着,是守卫的呵斥声:“叫什么叫?滚回去!”
狗叫声渐渐远去。我猛地坐起身,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或许,我可以利用那些狼狗?
不,不行,太危险了。
但是,不冒险,就只能等死。
我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
第二天,我趁着去食堂打饭的机会,偷偷藏了几块肉在口袋里。
我知道,这些狼狗虽然凶狠,但也是被人豢养的,只要有吃的,或许能暂时让它们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都偷偷藏一点吃的。芳姐也在暗中帮我观察守卫的换班时间和巡逻路线。
我们像两只在黑暗中摸索的老鼠,小心翼翼地编织着我们的逃生计划。
终于,第三天傍晚,眼看就要到六点了。我和芳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决绝。
“准备好了吗?”我低声问。
芳姐点了点头,手心里全是汗。
我们假装去上厕所,悄悄溜出了宿舍。
走廊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在教室里“上课”。
我们屏住呼吸,猫着腰,飞快地朝着园区西北角跑去。
越靠近西北角,我的心跳就越快。
我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
就在我们快要跑到铁丝网边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站住!你们两个要干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沉,回头一看,只见刘娜带着两个监工,正凶神恶煞地朝我们追来!
完了,被发现了!
刘娜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一步步向我们逼近:“林薇,我就知道你不安分!想逃跑?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身边的监工已经拿出了橡胶棍,眼神凶狠地看着我们。
我和芳姐背靠着冰冷的铁丝网,绝望地看着步步紧逼的刘娜和监工。难道我们的逃跑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感觉到身后的铁丝网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
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只见铁丝网后面的草丛里,竟然有一个人影正在快速地扒拉着松动的铁丝!
那个人影动作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
更让我震惊的是,那个人影抬起头,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旁边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洞口!
第四章 生死逃亡
铁丝网后的人影动作快如鬼魅,三两下就将松动的铁丝扒开一个可供人钻过的洞口。
他脸上抹着黑灰,只露出一双在阴影里发亮的眼睛,朝我和芳姐急促地打着手势:“快!钻过来!”
刘娜的尖叫几乎刺穿耳膜:“抓住她们!别让这两个贱人跑了!”
她身边的监工挥着橡胶棍扑上来,风声带着恶狠狠的力道直逼我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将藏在口袋里的熟肉朝旁边的狗舍方向扔去。
几只原本狂吠的狼狗瞬间被肉味吸引,撞得铁笼哗哗作响。
趁这间隙,我拽着芳姐转身就朝洞口冲。
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不知是被石子绊倒还是监工的棍子擦过,我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爬过锋利的铁丝边缘,裤腿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渗出血丝。
“快!跟我来!”
神秘人一把将我拽起,芳姐也紧随其后爬了出来。
外面是齐腰深的杂草,远处传来守卫拉动枪栓的哗啦声。
神秘人猫着腰在前面狂奔,他对地形熟稔得像走自家后院,左拐右绕避开几处明哨,竟钻进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暗渠。
“蹲下!别出声!”
他压低声音,冰冷的污水瞬间没过我的脚踝。
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刘娜气急败坏的呼喊:“往那边搜!肯定没跑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胖爷说了,跑掉一个,你们都别想活!”
暗渠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透过格栅的月光洒下几缕惨白的光。
我能闻到芳姐压抑的啜泣声,还有身边神秘人粗重的呼吸。
他身上有股浓烈的机油和泥土混合的味道,似乎常年在这种地方活动。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们?”我终于忍不住低声问。
“别问那么多。”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想活下去就跟着我。”
不知在暗渠里猫了多久,直到头顶的动静渐渐远去,神秘人才打了个手势:“走。”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污水里跋涉,最后从一个隐蔽的井口爬出,来到一片废弃的工棚区。
这里堆满了生锈的钢筋和破木料,角落里搭着一个简陋的窝棚。
“暂时安全了。”神秘人点燃一盏昏暗的马灯,灯光下露出他年轻却布满沧桑的脸,约莫二十出头,左臂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我叫阿杰,以前是园区里修发电机的。”
“修发电机的?”芳姐惊疑不定,“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帮你们?”阿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因为我也想跑。在这儿待了三年,再不走,骨头都要烂在这儿了。”他从破麻袋里翻出几块干面包,扔给我们,“先垫垫肚子,一会儿还要赶路。”
我狼吞虎咽地啃着硬邦邦的面包,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阿杰,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逃跑?还有那个洞口……”
“园区里想跑的不止你们两个。”阿杰往嘴里塞了口面包,眼神变得锐利,“我平时负责检修线路,偷偷布了几个监听点。你跟芳姐商量的时候,被我听到了。那个洞口,是我花了半年时间挖出来的。”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布裹紧的东西,展开后竟是一张皱巴巴的地图:“这是园区周边的地形图。从这儿往南走十五公里,就是中缅边境线。但最难的不是路程,是穿过‘鬼火岭’。”
“鬼火岭?”我和芳姐同时愣住。
“那是一片雷区,当年内战时留下来的。”阿杰指着地图上一片红色的区域,“而且,那边有当地武装巡逻,比园区的守卫更狠,抓到偷渡的,直接枪毙。”
我的心沉了下去。本以为逃出园区就看到了希望,没想到前面还有更可怕的陷阱。
“那……我们怎么办?”芳姐的声音带着哭腔,“难道真的没活路了吗?”
阿杰沉默了片刻,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地扎在面前的木板上:“活路是自己挣的。我观察过,明天凌晨三点,武装巡逻队会换防,中间有半小时的空隙。如果我们能在这段时间穿过雷区边缘,就有机会摸到边境线。”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需要有人吸引巡逻队的注意力。”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们……”
“不是你们,是我。”阿杰打断我,“我对地形更熟,能把他们引开。但我有个条件。”他的目光在我和芳姐脸上来回扫视,“我帮你们逃出去,你们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警惕地问。
“帮我把这个带出去。”阿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蜡封好的小铁盒,“里面是园区的账本和一些证据,记录了他们这些年骗了多少人,赚了多少钱,还有……他们和当地武装勾结的证据。”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东西要是能送出去,简直是重磅炸弹!
“你为什么不自己带?”芳姐疑惑地问。
“我吸引巡逻队的时候,大概率会被抓住。”阿杰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你们两个,一个大学生,一个看起来像普通妇女,目标没那么大。只要能把这东西交给中国警方,园区里的这些畜生,一个都跑不了!”
他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的迷茫。原来,在这绝望的地狱里,还有人在默默积蓄力量,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我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铁盒,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仿佛握住了无数受害者的希望,“阿杰,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把它送出去!”
芳姐也咬了咬牙:“算我一个!我们不能让这些畜生逍遥法外!”
阿杰看着我们,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随即又恢复了冷静:“记住,拿到铁盒后,一直往南走,看到有解放军巡逻的地方就安全了。千万别回头,也别相信任何人。”
他顿了顿,从木板上拔起匕首,用布擦了擦刃口,“还有,刘娜那个人,心狠手辣,她肯定不会放过你们。如果在路上遇到她……”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比园区里的狼狗叫得更凶,还夹杂着几声枪响!
“不好!他们追过来了!”阿杰脸色一变,吹灭马灯,“快!跟我来!从后门走!”
我们跟着阿杰摸黑冲出窝棚,身后的狗叫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能听到刘娜尖利的呼喊:“林薇!我知道是你!你跑不掉的!胖爷说了,抓到你要把你卖到妙瓦底的红灯区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恶毒的诅咒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我耳边。我紧紧攥着怀里的铁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红灯区……刘娜,你这个魔鬼!
阿杰带着我们在废墟里左躲右闪,突然停在一堵断墙前:“翻过这堵墙,前面就是鬼火岭的边缘。我去引开他们,你们抓紧时间过去!”
“阿杰,你……”我看着他,喉咙哽咽。
“别废话!”阿杰推了我一把,“快走!记住我们的约定!”说完,他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相反的方向扔去,然后大吼一声:“往这边跑!”
狗叫声和脚步声立刻转向阿杰的方向。
我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芳姐拽了拽我:“走吧,别辜负他的好意。”
我们互相搀扶着翻过断墙,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山林,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远处,偶尔有幽绿色的光点闪烁,像鬼火一样明明灭灭——那就是“鬼火岭”。
“小心点,跟着我的脚印走。”芳姐低声说,她的声音虽然颤抖,却透着一股坚定,“我老家在山区,懂点辨路的本事。”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山林,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不断回头张望,生怕刘娜带着人追上来。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地带。芳姐突然停下脚步,脸色苍白:“等等……你听,是什么声音?”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黑暗中,除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似乎还有一种……很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有人在踩断树枝?
不,不对。
那声音太规律了,更像是……脚步声?
“谁?!”我猛地转身,握紧了口袋里不知何时摸到的一块石头。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照亮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当我看清那个人的脸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竟然是刘娜!
她不知何时绕到了我们前面,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笑容:“林薇,芳姐,好久不见啊。你们跑啊,怎么不跑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持砍刀的男人,一看就是当地的武装分子。
“刘娜……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恐地后退一步。
“怎么会在这里?”刘娜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瘆人,“你以为就你聪明,知道找阿杰帮忙?告诉你,阿杰早就被我收买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逃跑?又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个洞口?”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阿杰……被收买了?
那他给我的铁盒……
“不……不可能!”我失声喊道,“他为什么要帮你?”
“为什么?”刘娜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在这儿,只有钱是硬道理。阿杰想跑,我就给他钱,还给他指了条‘明路’。至于你们……”她举起匕首,眼神怨毒,“胖爷说了,你这张脸,卖到妙瓦底的妓院能换不少钱呢。至于这个老女人……”她看了芳姐一眼,“就赏给我的弟兄们玩玩吧。”
旁边的武装分子发出一阵淫邪的笑声,慢慢向我们逼近。
芳姐猛地把我往身后一推:“林薇,你快跑!带着铁盒快跑!”她说着,竟然转身朝着刘娜他们冲了过去,“我跟你们拼了!”
“芳姐!”我尖叫出声。
“找死!”刘娜冷笑一声,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芳姐的腹部。
“啊——!”芳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不——!”我目眦欲裂,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刘娜砸去。刘娜侧身躲过,石头砸在她身后的树上。
“抓住她!”刘娜怒吼道。
两个武装分子狞笑着扑上来。
我转身就跑,怀里的铁盒硌得我胸口生疼。
身后,刘娜的声音像索命的符咒一样追着我:“林薇!你跑不掉的!这鬼火岭到处都是地雷,你就算不被我抓住,也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我拼命地往前跑,不敢回头。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周围的“鬼火”也越来越多。我知道,我已经跑进了雷区。
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突然,我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怀里的铁盒掉了出来,滚到了一边。我慌忙去捡,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时,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坚硬——
是地雷!
我的手指正按在一个圆形的金属物体上,上面布满了泥土。
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
黑暗中,刘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笑声也越来越清晰:“找到了~林薇,你看,老天爷都不让你跑呢。”
我能感觉到她就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
“起来吧,跟我回去。”刘娜的声音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还能求胖爷给你个痛快。不然……”
她没有说下去,但我能想象出那残酷的后果。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前方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边境线方向。那里,有我的祖国,有我的父母,有我曾经渴望的一切。
我不能回去。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就在刘娜伸手想抓我的瞬间,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决定。
我猛地抓起身边的铁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前方扔了出去!
铁盒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向远处的草丛。
“你干什么?!”刘娜尖叫起来,显然她也看到了那个铁盒。
就在她分神的一刹那,我猛地向旁边一滚!
“轰——!”
一声巨响在我刚才躺着的地方炸开,泥土和碎石溅了我一身。是我刚才绊倒的那颗地雷,被我的滚动触发了!
气浪将我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疼。
但我知道,我还活着。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刘娜和那两个武装分子都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其中一个武装分子已经一动不动了。
刘娜也受了伤,正捂着胳膊,惊恐地看着我。
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铁盒掉落的方向跑去。
身后,刘娜的咒骂声和另一个武装分子的怒吼声渐渐远去。
我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绿色的光——
那是中国边境的界碑!界碑旁边,站着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军人,他们手里的枪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站住!什么人?!”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朝着那片绿色的光芒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阿杰站在月光下,对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怀里,那个用蜡封好的铁盒,依然紧紧地握在我的手中。
第五章 重见天日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军绿色的帐篷顶,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
右手上扎着输液针,针头连接的管子随着心跳微微颤动。
一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见我醒来,立刻放下手中的登记本:“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水……”我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他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我。
玻璃杯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让我恍惚觉得自己还在那间漏风的宿舍,只是手里的不是冰冷的铁盒,而是母亲煮的姜茶。
“我……这是在哪儿?”我环顾四周,帐篷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口令声。
“这里是边境临时医疗点。”战士递过一块干净的毛巾,“你昨晚被巡逻队发现时,怀里紧紧抱着这个。”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用证物袋密封的铁盒,蜡封处还残留着我指甲的痕迹。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阿杰临死前的眼神、芳姐倒下时的鲜血、刘娜扭曲的笑脸……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我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有输液管勒进皮肤的痛感提醒我:我真的回来了。
“那个铁盒……”我声音颤抖,“里面是……”
“我们知道。”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帐篷口传来。
走进来的是位肩扛两杠三星的军官,他身后跟着几名穿便衣的人,胸前挂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的证件。“林薇同志,我们是国家移民管理局和公安部联合专案组的。你怀里的证据,对我们打击缅北电诈犯罪集团至关重要。”
他示意战士退下,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你看看,是否认识这个人?”
照片上是阿杰,只是他穿着干净的衬衫,笑容腼腆,背景是一所大学的图书馆。
“这是……陈杰,A大计算机系2018届毕业生。”军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三年前他被诱骗至缅北‘金孔雀’园区,本想收集证据报警,却被刘娜察觉……”
原来阿杰真的是卧底。
他故意暴露洞口,故意让刘娜“收买”,甚至故意引开巡逻队,都是为了让我这个“最不可能被怀疑的新人”把证据送出去。
他左臂的刀疤,是三年前试图传递信息时被打断的手筋;他布满沧桑的脸,藏着一个大学生卧底三年的隐忍与决绝。
“那刘娜……还有那些人?”我攥紧了床单。
“刘娜在爆炸中受了重伤,被后续支援的民兵抓获。”一位戴眼镜的侦查员翻开卷宗,“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们联合缅甸警方对‘金孔雀’园区发动了突袭。现场解救中国公民172人,查获诈骗话术脚本300余套,冻结涉案资金约1.2亿元人民币。”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只是……负责埋设地雷的当地武装分子趁乱逃脱了一部分,我们正在追捕。”
我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芳姐腹部的那把匕首,阿杰引开巡逻队时的枪声,还有无数没能逃出的同胞——缅北的罪恶,从来不是一次抓捕就能彻底斩断的藤蔓。
在边境管理局的临时安置点,我见到了更多和我一样逃出来的人。
有刚毕业的大学生,有被“高薪招聘”诱骗的农民工,还有被网恋对象哄骗过去的家庭主妇。一个脸上带着烫伤疤痕的大哥告诉我,他被关进水牢三天三夜,只为了逼他给家里打电话要赎金;一个年轻女孩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据说她拒绝诈骗后,被园区头目卖给了当地的**……
最让我惊喜的是,我见到了芳姐,她没死!
我抱着阿杰的铁盒,感觉它比刚逃出时更沉重了。
里面不仅有账本和录音,还有几张用手机偷拍的照片:被电击的新人、堆积如山的诈骗话术本、以及园区后山那个被称为“狗笼”的地方——那是不听话的人最后的归宿。
专案组的同志告诉我,铁盒里的证据链完整揭露了“金孔雀”园区的运作模式:他们通过“招聘”“网恋”“投资”等幌子诱骗中国人入境,然后实施非法拘禁、电信诈骗、强迫卖淫等犯罪活动,甚至与当地武装势力勾结,形成了一条血腥的黑色产业链。
“林薇,你愿意作为幸存者,公开讲述你的经历吗?”那位军官看着我,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不忍,“现在还有很多人被蒙在鼓里,你的证言,可能会救下更多人。”
我沉默了。
每当闭上眼睛,刘娜的匕首、芳姐倒下时的身影、阿杰最后那个笑容就会浮现。
我害怕,害怕那些黑暗的记忆会再次将我吞噬。
但我又想起在暗渠里,芳姐攥着女儿照片时颤抖的手;想起阿杰说“只要能把证据送出去,园区里的畜生一个都跑不了”时坚定的眼神。
如果我不说,谁来告诉那些还在做着“国外高薪梦”的人?谁来为芳姐、为阿杰,为所有没能回来的人讨回公道?
“我愿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虽然依旧带着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回国后的第三个月,我站在了公安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聚光灯打在脸上,晃得我有些眩晕。台下是密密麻麻的记者,镜头对准我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伤疤。
我深吸一口气,从那个发在朋友圈的吐槽开始,讲述了刘娜如何用“高薪”诱惑我,如何在昆明被接上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如何在园区里被收走证件、毒打威胁,如何目睹芳姐被匕首捅进肚子里,又如何在阿杰的帮助下逃出生天……
讲到阿杰把铁盒交给我时,我忍不住哽咽:“他告诉我,里面是园区的证据。他说,‘只要能把这东西交给中国警方,园区里的这些畜生,一个都跑不了。’”
台下一片寂静,只有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有记者问:“林薇女士,经历了这一切,你现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我看着镜头,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无数双正在浏览招聘信息、或是和“网恋对象”聊天的眼睛。
“我最大的感受是,国外从来不是天堂,尤其是那些承诺‘高薪’‘轻松工作’的地方,很可能是地狱的入口。”
我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血与泪的告诫:“不要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当有人告诉你‘来国外赚钱很容易’,当你看到‘月入过万、包吃包住’的招聘信息,当你的‘朋友’突然热情地邀请你去陌生的国家‘发展’——请一定保持警惕!那很可能是骗子编织的陷阱!”
“缅北不是什么‘淘金圣地’,而是充满罪恶的法外之地!在那里,你的身份证会被没收,你的手机会被监控,你会被逼着骗自己的同胞,如果你反抗,等待你的可能是殴打、电击、水牢,甚至是死亡!”
我想起那个在宿舍里默默流泪的芳姐,想起她女儿照片上天真的笑脸:“那里没有‘轻松的工作’,只有无休止的折磨和绝望。不要以为自己足够聪明不会被骗,在那些专业的犯罪集团面前,任何人都可能成为猎物。”
发布会结束后,许多媒体围着我采访。有记者问我未来的打算,我说:“我想把这段经历写下来,不是为了博眼球,而是想让更多人知道,缅北的‘高薪’背后,是怎样的人间炼狱。我希望用我的经历,警醒每一个人:远离缅北,远离那些不劳而获的幻想。”
现在,我租住在一个安静的小城,窗外是四季常青的香樟树。
每天早上,我会去附近的公园跑步,看着晨练的老人和上学的孩子,感受着阳光下真实的生活。
有时我还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间黑暗的宿舍,但醒来看到枕边放着的界碑照片,就能重新找回安全感。
阿杰的家人联系了我,他们说阿杰从小就想当警察,只是阴差阳错学了计算机。他们感谢我让阿杰的牺牲有了意义,但我知道,真正该感谢的是阿杰,是他用生命为我们照亮了回家的路。
专案组的同志告诉我,根据铁盒里的证据,中国警方已经联合东南亚多国开展了“清迈行动”,捣毁电诈园区20余个,抓获犯罪嫌疑人6000余名,解救被困中国公民2000余人。
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只要“高薪诱惑”的土壤还在,只要犯罪集团还在寻找下一个猎物,我们的警惕就不能放松。
前几天,我收到一个陌生的快递,里面是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给所有想逃离现实的人——国外没有乌托邦,踏实走路才是真。”
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照片,是芳姐和她女儿的合影,背面写着:“谢谢姐姐,妈妈回家了。”
我知道,这一定是芳姐的家人寄来的。
今天,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拿起笔,准备写下这篇回忆录的最后一段。
我想对所有看到这些文字的人说:
如果你正在为找工作发愁,如果你觉得生活很难,如果你渴望一夜暴富——请一定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份轻松的工作值得你背井离乡,远赴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国度。
不要相信所谓的“国外高薪招聘”,不要轻易相信“朋友”发来的“致富机会”,更不要幻想“出国打工就能改变命运”。那些你以为的“机遇”,很可能是通往地狱的门票。
缅北的铁丝网下,埋着无数年轻人的梦想和尸骨;园区的高墙之内,上演着最残酷的剥削和压迫。
那里没有“遍地黄金”,只有吃人的恶魔和绝望的囚徒。
祖国的土地或许不够完美,生活或许充满挑战,但至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你的尊严和生命是受法律保护的。
不要因为一时的迷茫或贪婪,踏上那条有去无回的路。
当你在新闻里看到缅北电诈的报道时,请不要觉得那只是遥远的故事。
它可能就藏在你朋友圈的某条招聘信息里,藏在某个“热情”的网友对话框中,藏在你对“国外美好”的幻想深处。
请记住:天上不会掉馅饼,国外不是天堂。脚踏实地,珍惜眼前的安稳,才是对自己、对家人最大的负责。
如果可以,请把我的故事告诉更多人。
也许你的一次提醒,就能让一个人免于落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远处传来学校下课的铃声,悠扬而清澈。
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温暖得让我想流泪。
我知道,缅北的阴影或许还未完全散去,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罪恶可能仍在伺机而动。
但只要我们保持警惕,只要更多人站出来发声,我相信,终有一天,所有的黑暗都会被阳光驱散。
而我,会带着阿杰和芳姐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这自由的、充满阳光的生活,是他们用生命为我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