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拖动残破的身体向前挪动一寸,都像是在刀山上打滚。断裂的右臂骨骼刺破皮肉,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每一次与冻土的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左臂勉强支撑着上半身,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内腑撕裂般的伤势,口中涌出的鲜血早已在胸前凝结成暗褐色的冰壳。
陆昭的视线模糊,耳边是永不停歇的嗡鸣。丹田位置的白骨灯笼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幽蓝色的火焰微弱地跳跃着,艰难地转化着侵入体内的污秽血煞和诅咒之力。背部的血契图腾不再灼热,却像一块沉重的寒冰,死死压在他的灵魂上,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疲惫。
血狱罗睺的声音沉寂了。但陆昭知道,那并非消失,而是蛰伏。如同深渊中的巨兽,舔舐着伤口,积蓄着下一次反扑的力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冰冷的意志在缓慢复苏,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神。更可怕的是,在强行中断吞噬金丹、遭受重创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饥饿感”正从幽冥灵根深处蔓延开来,那是对阴煞、对精魂、甚至是对……生机本源的渴望!
“不能…停下…”陆昭的牙齿几乎咬碎,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着前方焦土中那半埋的古老皮卷——《黄泉舆图》。小妹陆雨被彼岸花缠绕、被锁链拖拽的幻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他的左手终于触碰到那冰冷坚韧的皮卷边缘。入手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寒,仿佛握着九幽本身的一角。用力一扯,皮卷从焦土中脱离,上面的暗金色路线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而诡异的光芒。忘川、黄泉、鬼门关、血池、枉死城……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地名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指尖。
就在他抓住舆图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以他为中心悄然荡开。陆昭猛地抬头,只见战场边缘,那些残存的、如同雕塑般矗立的阴兵骸骨,它们空洞眼眶中的幽绿色魂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摇曳,仿佛被无形的风吹拂,随时可能熄灭。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陆昭的心脏!他立刻意识到:金丹爆炸的巨大动静,加上先前阴兵现世引发的阴煞狂潮,足以惊动方圆百里内的强大存在!无论是玄阴宗的后续追兵,还是其他被异象吸引而来的修士或妖邪,都绝非此刻油尽灯枯的他所能抵挡!
“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陆昭挣扎着将《黄泉舆图》塞入怀中仅存的、还算完好的内衬夹层。他强提一口气,运转起《九曜通冥诀》中最基础的、也是最耗费心神的敛息匿踪法门——幽影潜行诀。
这法门在重伤之下运转得极其滞涩,效果大打折扣。他的身影只是变得有些模糊,气息微弱了几分,却无法完全融入阴影。他拖着残躯,踉跄着向远离寒潭、远离战场的方向挪去。每走一步,都在冻土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就在他勉强离开爆炸中心区域不足百丈时——
“咻!咻!咻!”
三道凌厉的破空声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三道颜色各异的遁光划破夜幕,如同流星般坠落在刚刚平息不久的战场边缘!
遁光散去,露出三道人影。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玄青色道袍、面如冠玉的中年道士,手持一柄拂尘,神色凝重,双目如电扫视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他胸口绣着一个古朴的“天”字徽记——天机阁巡查使!其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筑基后期,甚至可能是假丹之境!
他左侧是一位身披袈裟、手持九环锡杖的老僧,面容悲苦,周身隐隐有佛光流转,但仔细看去,那佛光深处似乎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灰暗气息(伏笔:血契污染扩散)。右侧则是一位身穿银白鳞甲、背负巨剑的魁梧壮汉,浑身散发着凌厉的煞气,显然是擅长斗法的战修。
“好浓郁的阴煞魔气!还有金丹自爆的残留!”天机阁巡查使眉头紧锁,拂尘一扫,虚空中浮现出点点残留的魔气轨迹和爆炸能量图谱,“此地发生过一场恶战,有金丹修士陨落,还有……阴兵借道的痕迹!”
“阿弥陀佛。”老僧低宣佛号,目光落在那些残存的、魂火即将熄灭的阴兵骸骨上,悲苦之色更浓,“如此亵渎亡者,操控幽冥,必是邪魔歪道无疑!此等魔头,断不可留!”
背剑壮汉冷哼一声,巨剑嗡鸣:“看这战场残留,那魔头也受了重创!跑不远!追!”
巡查使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战场,最终定格在陆昭逃离方向留下的那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脚印上!血迹中残留的微弱魔气和幽冥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在那边!追!”他手掐法诀,一道青光打入怀中一面古朴铜镜。铜镜嗡鸣,镜面瞬间锁定了一个模糊的、踉跄前行的血色身影!
三道遁光再次冲天而起,如同索命的钩镰,朝着陆昭逃离的方向急速追去!速度之快,远超陆昭的想象!
“糟了!”陆昭心头剧震,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他顾不得伤势加重,疯狂压榨着丹田白骨灯笼中残存的幽蓝灵力,注入双腿,试图加快速度。但重伤之躯,加上境界的绝对差距,他的挣扎显得如此徒劳。
背后的破空声越来越近,凌厉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他脊背生寒!
“哼,几只烦人的苍蝇。” 血狱罗睺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再次在陆昭脑海深处响起,虽然虚弱,却依旧傲慢。“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本君,捏死他们!”
“休想!”陆昭在心中怒吼,强行压制住那股蠢蠢欲动的冰冷意志。他深知,一旦再次放开控制,自己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昭的视线扫过《黄泉舆图》在怀中透出的微弱轮廓。舆图上,代表他当前位置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墨点旁,标注着三个蝇头小楷——黑水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那是附近几百里内唯一一个鱼龙混杂、秩序崩坏的散修聚集地!是亡命徒的乐园,也是躲避追杀的绝佳泥沼!
“赌一把!”陆昭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调转方向,不再直线奔逃,而是朝着记忆中黑水集的大致方位,一头扎进了旁边弥漫着剧毒瘴气的腐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