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冷星渊底部挣扎着上浮，一点点挤开厚重粘稠的黑暗。
苏铭猛地睁开眼。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低矮、斑驳的天花板，几道雨水浸染出的黄褐色污渍蜿蜒爬行，构成一幅抽象而丑陋的地图。劣质白炽灯管悬在头顶，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低鸣，光线惨白，毫无温度，将下方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也照得异常廉价。
刺鼻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那是汗味、廉价零食的油腻甜香、尘土，还有某种青春期荷尔蒙躁动后残留的、难以言喻的浑浊气息，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属于“凡俗”的、令他灵魂深处都感到轻微排斥的浊气。
他正坐在一张硌人的硬木椅子上，面前是一张同样粗糙的课桌。桌面坑坑洼洼，刻满了不知多少届前辈留下的涂鸦和“豪言壮语”。一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摆在眼前，上面那些曾经对地球苏铭而言如同天书的复杂符号和几何图形，此刻在他眼中，却简单得如同小儿信手涂鸦的线条，充满了幼稚和可笑的逻辑漏洞。
身体的感觉异常沉重、滞涩。像是给一件曾经足以撕裂星河的绝世神兵，硬生生套上了一层由淤泥和朽木打造的生锈外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从未感受过的肌肉酸痛和骨骼的生涩摩擦。他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甚至起了毛边的蓝白色校服上。粗糙的化纤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久违的、属于“低劣”的不适感。
记忆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之水，带着冰冷与灼热交织的狂潮，瞬间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无尽星海在魂海中咆哮翻腾，亿万星辰明灭生灭。他曾端坐于至高神座，神念所及，万界俯首，仙魔辟易。他是玄天，是令诸天寰宇为之颤栗的仙尊！弹指间星辰成灰，一念起法则重构……那是何等的光辉，何等的伟力！
然而……神座倾塌，万界崩毁，大道反噬……那场席卷诸天、湮灭万道的恐怖灾劫……他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护身至宝“九转玄黄塔”在无边毁灭能量中悲鸣碎裂的刺耳声响，以及自身仙魂被强行撕扯、投入无尽混沌乱流的剧痛与黑暗……
再睁眼，竟已是这蝼蚁争食、灵气稀薄到几近于无的凡俗之地。
苏铭，一个同样叫苏铭的地球高三学生，父母早亡，与妹妹苏晓相依为命，家徒四壁，成绩平平，性格沉默寡言，在班级里是近乎透明的存在，更是某些人眼中可以随意取乐的“软柿子”。
玄天仙尊那浩瀚如星海、冰冷如万古玄冰的神魂意识，正与这具孱弱、年轻、充满了凡俗琐碎记忆的躯壳，进行着缓慢而激烈的融合。前世俯瞰众生的孤高淡漠，与今生作为底层挣扎者的敏感卑微，如同冰与火，在他意识深处激烈碰撞、撕扯。
他微微合上眼，深深地，如同鲸吞般吸了一口气。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连坐在旁边正偷偷刷着手机短视频、戴着耳机的胖子同桌张伟都没有任何反应。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常的一吸之间，方圆数百米内，那些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尘埃般漂浮在空气里的天地灵气，骤然被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所攫取、压缩、牵引！它们瞬间化作一道道凡人肉眼绝不可见的、极其微弱的乳白色气流，如同受到绝对君主的召唤，无视墙壁桌椅的阻隔，疯狂地汇聚过来，从苏铭全身的毛孔，一丝一缕、却又极其霸道地强行钻入！
这具凡胎浊骨贪婪地汲取着这久旱后的甘霖，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迎来了暴雨。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轻响，像是新芽在顶破陈旧的土壤。肌肉纤维在无形中被淬炼、拉伸，变得更加坚韧有力。血管中流淌的血液，温度悄然提升了一线，奔涌的速度加快，冲刷着沉积的杂质。那层覆盖在仙魂之上的“淤泥外壳”，正被这强行灌注的力量，一点点剥离、冲刷。
一种久违的、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火种被重新点燃，开始在这具躯壳深处悄然复苏。虽然距离他前世那弹指碎星的威能依旧隔着无尽星河，但至少，不再是一个彻头彻尾、可以被任何凡人随意拿捏的蝼蚁了。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的哄笑声，如同油锅里溅入的冷水，骤然在教室后方炸开，瞬间打破了午休时分的慵懒沉闷。
“喂！大家快看苏铭那傻样！”一个公鸭嗓般的男声率先响起，带着一种急于表现自己的亢奋，“闭着眼睛在那‘冥想’呢？以为自己是武林高手在修炼内功啊？哈哈哈！”
哄笑声更大了，像一群聒噪的乌鸦。
“我看是昨晚通宵打游戏，现在装睡补觉吧？”另一个声音加入进来，同样充满了恶意，“就他那点智商，游戏也玩不明白吧？送人头专业户？”
“穷鬼一个，估计连手机流量都舍不得开，只能闭目养神喽！”又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附和。
苏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瞳孔深处，仿佛有亘古不化的寒冰在旋转、沉淀，又像是蕴藏着刚刚点燃、尚未燎原的星火。他并未立刻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摊开的练习册上那道被画了个红叉的几何题，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无意识地划过。
那些嘲讽，那些恶意的笑声，如同微尘落在巍峨的神山之上，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仙尊的意志在俯瞰，这些少年人幼稚的欺凌，渺小得近乎可笑。他甚至懒得去分辨具体是哪几个跳梁小丑在聒噪。融合的记忆里，这具身体原主对此早已麻木，甚至习惯性地蜷缩起自己，试图用沉默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哄笑声达到一个小高潮时，一阵急促而微弱的震动，从苏铭洗得发白的校服裤兜里传来。
嗡嗡…嗡嗡嗡…
是手机。一个屏幕布满细密蛛网般裂痕、外壳磨损严重的廉价智能机。
苏铭动作自然地伸手将它掏出。指尖划过冰凉的、布满裂痕的屏幕，解锁。一条新信息孤零零地躺在最上方，发件人备注是：晓晓。
“哥！救命！他们…他们在女厕所外面堵我！是王浩那帮人！我好怕！[大哭][大哭]”
文字很短，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苏铭意识深处那层刚刚凝聚起的、属于仙尊的淡漠冰壳！
妹妹！苏晓！
属于地球苏铭的那部分记忆，那些与妹妹相依为命、在贫困和冷眼中互相取暖的点点滴滴，那些作为兄长却无力保护她的深深愧疚和无力感，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炽热滚烫的情感洪流，汹涌地冲击着玄天仙尊那冰冷的意识壁垒！
前世孤高绝顶，孑然一身，视众生为刍狗。但今生这具躯壳里流淌的血脉，这灵魂深处铭刻的羁绊，却无比真实，无比沉重！
苏晓，那个扎着马尾、眼睛亮晶晶、总是怯生生跟在他身后、会把自己碗里唯一的肉偷偷夹给他的小姑娘……她是他在这冰冷凡尘，唯一的光，唯一的暖，唯一的……逆鳞！
“王浩……” 一个名字在苏铭齿缝间无声碾过。属于地球苏铭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上来：那个仗着家里有点小钱、父亲是本地一个小包工头，就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横行霸道的高三校霸。油腻的头发，总是斜睨着看人的眼神，嘴角挂着的轻蔑冷笑，还有他身边那几个同样流里流气、以欺负弱小为乐的跟班。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苏铭身上弥漫开来。那并非刻意释放的气势，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胆敢触碰逆鳞者的本能反应。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血液的本质。
离他最近的胖子同桌张伟正低头刷着搞笑视频，咧着嘴无声傻乐，冷不丁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像是突然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茫然地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下意识地搓了搓突然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嘟囔了一句：“靠，空调开太低了？”
苏铭已经站起了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平常。推开椅子，转身，迈步走向教室后门。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可见，没有丝毫急促。
然而，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微弱却极其霸道的力量，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但这涟漪所过之处，空气似乎发生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扭曲！讲台上，几片粉笔灰无声无息地飘落；窗边，一盆绿萝的叶子极其轻微地、违反常理地向上挺立了一瞬，随即恢复原状；前排一个女生放在桌角的塑料水杯，水面诡异地荡开了一圈细密的同心圆波纹。
教室内，那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喉咙，突兀地停滞了一刹那。
几个刚才叫嚣得最凶的男生，脸上的笑容僵住，莫名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仿佛被什么极其危险的猛兽在黑暗中冷冷地瞥了一眼，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气。他们下意识地收声，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和说不出的惊悸。
张伟更是猛地打了个哆嗦，手机差点脱手掉在地上。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苏铭平静走向后门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毛。
苏铭没有回头。他拉开那扇刷着绿漆、有些掉皮的教室后门，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里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他离开的背影拉得很长。
门轻轻合上。
教室里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凝滞感也随之消失。
“靠！装神弄鬼！”那个公鸭嗓的男生最先回过神，为了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恼怒，“看他那怂样！估计是尿急憋不住了！”
“就是！还以为他要发飙呢！结果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溜了！”另一个男生立刻附和，夸张地大笑起来。
哄笑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仿佛要用这喧嚣彻底驱散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心悸和恐惧。只是，这笑声深处，似乎都多了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色厉内荏。
张伟看着重新关上的教室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还在无声播放的搞笑视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刚才那股寒意……绝对不是错觉。苏铭……到底怎么了？
……
教学楼西侧，靠近废弃旧实验楼的地方，有一个相对偏僻、平日里少有人至的女厕所。此刻，厕所门口狭窄的通道被几个穿着同样校服、却流里流气的男生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一人，头发刻意用发胶抓得根根竖起，发梢染着几缕刺眼的黄毛，校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紧身T恤。他歪着头，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轻佻而充满侵略性地扫视着被他堵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孩。正是校霸王浩。
他身后的三个跟班，或双手插兜斜倚在墙上，或抱着膀子一脸看好戏的痞笑，将唯一的退路彻底封死。
“苏晓妹妹，别这么不给面子嘛。”王浩往前逼近一步，脸上挂着自以为迷人的油腻笑容，伸手想去撩女孩额前散落的发丝，“就一起吃个晚饭，唱个K，多大点事儿？你哥那个窝囊废能给你什么？跟着浩哥，保证你以后在学校横着走，吃香的喝辣的！”
“走开！”苏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她脸色煞白，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恐惧的泪水，双手死死地护在胸前，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我不去！我哥…我哥马上就来了！”
“你哥？”王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跟班们也配合地发出刺耳的哄笑，“哈哈哈！就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苏铭？他来了又能怎么样？跪下来求我放过你吗？还是打算用他那几本破书砸死我？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角落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嚣张。
“我劝你啊，识相点。”王浩的笑声收敛，眼神变得阴鸷，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浩哥我耐心有限。”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轻佻的撩拨，而是带着蛮力，直接抓向苏晓纤细的手腕！
“啊——！”苏晓惊恐地尖叫起来，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王浩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苏晓皮肤的刹那——
“滚。”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深处刮出的风，突兀地在狭窄的通道口响起。
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哄笑和尖叫，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深处，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
王浩的动作猛地一僵！
堵在通道口的几个跟班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只见苏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午后的阳光从他背后斜斜照来，给他瘦削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却驱不散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底发寒的冰冷气息。他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得可怕，如同冻结了万年的深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看着王浩那只伸向苏晓的手。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彻底碾碎的垃圾。
“哟呵？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窝囊废真敢来？”王浩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更加夸张的狞笑，那只抓向苏晓的手不仅没收回来，反而变本加厉地加速抓去，同时另一只手指着苏铭，对着身后的跟班嚣张地喊道，“哥几个，给这废物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知道，打扰浩哥好事的下场！”
“得嘞浩哥！”
“早看这怂包不顺眼了！”
三个跟班立刻狞笑着，摩拳擦掌地朝着苏铭围拢过来。他们根本没把眼前这个沉默寡言、身材单薄的苏铭放在眼里，只当是来了个可以随意揉捏的沙包。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几、体重至少两百斤的壮硕男生，外号“铁塔”。他仗着自己块头大，连架势都懒得摆，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直接朝着苏铭的衣领抓来，嘴里骂骂咧咧：“给老子滚远点！碍眼的东西！”
苏铭的眼神，至始至终都只落在王浩那只伸向苏晓的手上。对于气势汹汹扑来的“铁塔”和其他两个跟班，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施舍。
就在“铁塔”那粗壮的手指即将揪住苏铭衣领的瞬间——
苏铭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没有闪避，没有格挡，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攻击姿势。他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般，抬起了右手，对着“铁塔”以及紧随其后扑来的两个跟班，轻轻向外一挥。
动作幅度极小，轻柔得仿佛拂过一缕微风。
然而——
嘭！嘭！嘭！
三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肉体撞击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如同三只装满沙土的沉重麻袋被高速行驶的卡车狠狠撞飞！
“铁塔”那壮硕如熊的身躯首当其冲！他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换成惊愕，整个人就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吨巨锤正面轰中！双脚瞬间离地，庞大的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角度，向后倒飞出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未能幸免。他们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瞬间加身，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破布娃娃，紧随“铁塔”之后，惨叫着凌空倒飞！
三道身影，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划出三条令人瞠目结舌的抛物线，带着撕裂空气的短促呼啸，狠狠地砸向通道尽头的墙壁！
轰隆！！！
一声巨响！
墙壁上的石灰簌簌落下，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铁塔”那庞大的身躯像一幅被揉烂的画，整个嵌在了粗糙的墙壁上，四肢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眼睛翻白，口鼻流血，当场昏死过去。另外两人摔在他脚下，一个抱着明显变形的胳膊蜷缩成一团，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另一个则直接晕了过去，脑袋磕在墙角，鲜血汩汩流出。
整个狭窄的通道，瞬间被刺鼻的血腥味和痛苦的呻吟所充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浩那只伸向苏晓的手，僵在半空，距离女孩苍白的脸颊只有不到十公分。他脸上的狞笑彻底冻结，扭曲成一个极度惊骇、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珠子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死死地盯着通道尽头那惨烈的景象，又猛地转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一丝褶皱的苏铭。
这…这怎么可能？！
苏晓也睁开了蓄满泪水的眼睛，小嘴微张，同样被眼前这完全超出她理解范围的景象惊呆了。她看着哥哥那依旧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漠然的侧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却又在这一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通道另一侧，原本只是远远路过、被这边动静吸引而驻足看热闹的几个学生，此刻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个女生手里拿着的奶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了一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另一个男生张着嘴，下巴几乎要脱臼，手机还保持着拍摄的姿势，屏幕却因为主人过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着。
死寂。
只有那个断臂跟班撕心裂肺的哀嚎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王浩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煞白如纸。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他那只僵在半空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你…” 他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
苏铭的目光，终于从王浩那只僵住的手，缓缓移到了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如同万载玄冰，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彻底的漠然。仿佛在看着一件……死物。
“我妹妹，” 苏铭开口了，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痛苦的呻吟，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你也配碰？”
王浩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那眼神！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他想跑，想尖叫，想求饶，但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喉咙也像是被冻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卧槽！牛逼啊！这特效！怎么弄的？”
一个带着明显亢奋和惊叹的男声，突兀地从通道口那几个看呆的学生中响起。说话的正是那个拿着手机的男生，他眼睛放光，手指激动地在屏幕上划拉着，似乎是在检查自己刚才录下的画面，语气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刚才那一下！那三个人飞出去撞墙！绝对大片级别的威亚加特效啊！还有那血包！喷得也太逼真了！这角度！这力度！绝了！你们哪个剧组的？拍网大还是短视频啊？导演呢？摄影机藏哪儿了？这效果炸裂啊！”
他旁边那个掉了奶茶的女生也反应过来，拍着胸口，一副惊魂甫定又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原来是拍戏啊！我说呢！这也太逼真了！演得真好！特别是那个胖子（指着嵌在墙上昏迷的‘铁塔’），跟真被车撞了似的！道具组厉害啊！”
“对对对！肯定是拍戏！”另一个学生也连忙附和，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驱散了心头的惊悸，“我说苏铭平时闷葫芦一个，怎么突然这么猛了，原来是演戏啊！这剧本够爽的！扮猪吃老虎！”
“就是！王浩他们演反派也够投入的，看那血流的…啧啧，敬业！”
“拍戏呢！都别围着了！别影响人家拍摄！”有人甚至开始“维持秩序”。
哄笑声和议论声再次响起，充满了轻松和“看穿真相”的调侃。刚才那血腥暴力带来的冲击和恐惧感，在他们自认为“发现”了“真相”后，迅速被猎奇和看热闹的兴奋所取代。他们甚至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特效”和“演技”来，对着墙上和地上的“演员”指指点点。
王浩原本已经被恐惧彻底淹没的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谬的议论声冲击得一懵。
拍戏？特效？道具？
他猛地扭头看向通道口那几个指指点点、一脸兴奋的学生，又看了看地上痛苦哀嚎的跟班和墙上不省人事的“铁塔”，最后目光死死定格在苏铭那张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冲垮了他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的暴怒！
“苏铭！你他妈敢耍我？！” 王浩瞬间“想通”了，一定是苏铭这穷鬼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道具和血包，配合几个“演员”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他！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刚才被吓住的耻辱感瞬间化为冲天的怒火，烧得他失去了理智！
“老子弄死你！” 王浩彻底红了眼，被戏耍的羞怒压倒了理智。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完全忘记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也顾不上墙上的“铁塔”和地上的跟班是真是假，他只想立刻撕碎眼前这个装神弄鬼的废物！
他猛地弯腰，从旁边的墙角抄起一块不知道谁丢弃在那里的、足有半个脑袋大小的板砖！粗糙的水泥砖块棱角分明，在他因暴怒而颤抖的手中，带着一股亡命徒般的凶狠气势！
“去死吧！” 王浩面目狰狞，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板砖，朝着几步之外、依旧平静站立的苏铭的脑袋，狠狠拍了过去！风声呼啸，这一下若是砸实了，普通人绝对头破血流，不死也残！
苏晓惊恐地尖叫起来：“哥——！”
通道口那几个学生也瞬间收声，脸上看好戏的表情僵住，有人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卧槽！玩真的？！”
苏铭看着那裹挟着恶风、朝着自己头颅猛砸而来的板砖，看着王浩那张因暴怒和疯狂而扭曲的脸，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致命的板砖。
就在板砖距离他额前不到十公分，王浩眼中已经爆发出残忍快意的凶光时——
苏铭的左手，动了。
动作依旧随意，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向外挥，而是极其自然地抬起，然后对着王浩的方向，轻轻向下一压。
动作轻柔，不带一丝烟火气。
然而——
噗通！！！
一声沉重得仿佛重物落地的闷响！
前一秒还如同疯虎般扑来、气势汹汹要砸碎苏铭脑袋的王浩，整个人毫无征兆地，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压下！他双腿的膝盖爆发出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声！
“咔嚓！”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王浩喉咙里爆发出来！他脸上的狰狞和疯狂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惊骇取代！他如同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破麻袋，以五体投地的姿态，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脸朝下，鼻子瞬间歪了，鲜血狂喷！手中的板砖脱手飞出，骨碌碌滚到一边。
他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死死地按在地面，四肢疯狂地抽搐着，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巨大的痛苦和那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力量，让他除了发出不成调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什么也做不了。
整个通道，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王浩那凄厉的、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墙壁间回荡，混合着之前那个断臂跟班的呻吟，构成一曲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乐章。
苏晓彻底呆住了，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流淌。
通道口那几个学生，脸上的兴奋和“看穿真相”的表情彻底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见鬼一般的惊骇！拿手机的男生手一抖，手机“啪”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如同烂泥般被按在地上的王浩，以及他膝盖处那明显不正常扭曲的角度。
“不…不是道具…” 那个掉了奶茶的女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那骨头…那血…是真的…真断了…”
一股寒意，比刚才强烈十倍、百倍，瞬间攫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心脏！让他们四肢冰凉，血液都仿佛要冻结！看向苏铭背影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这…这到底是什么？！
苏铭的目光，终于从那摊在地上抽搐哀嚎的烂泥般的王浩身上移开，落回到妹妹苏晓那惊魂未定、泪眼婆娑的小脸上。
那冻结万物的冰冷瞬间消融，如同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安的温和。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拂去妹妹脸颊上的泪珠，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没事了，晓晓。哥在。”
苏晓看着哥哥近在咫尺的脸，那熟悉的眉眼，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她完全陌生的、令人敬畏又无比安心的光芒。巨大的惊吓和这突如其来的安全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进哥哥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着。
苏铭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望向通道外铅灰色的天空。那温和的眼神深处，属于玄天仙尊的冰冷与漠然再次沉淀下来。解决了一个蝼蚁般的麻烦，却并未让他有丝毫的轻松。这具身体太弱了，这点微末的力量恢复，连前世亿万分之一都不到。地球这稀薄到令人绝望的灵气环境，更是让他恢复之路漫长无比。
就在他心中念头微转，思考着如何更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时——
轰隆隆！！！
毫无征兆！
如同亿万面巨鼓同时在九霄云外被擂响！又像是支撑着整个天空的巨柱轰然断裂！
整个天地，猛地剧烈一震！
紧接着，是刺耳欲裂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恐怖巨响！
“咔嚓——！！！”
那声音，尖锐、宏大、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瞬间穿透云层，撕裂空气，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操场、教学楼、整个校园里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之上！
无数教室的玻璃窗在同一时间疯狂震颤，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天花板上的吊灯剧烈摇晃，粉尘簌簌落下！整栋教学楼都在摇晃！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尖叫着摔倒在地！
“地震了？！”
“快跑啊！”
“天塌了？！”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
苏铭怀中的苏晓也吓得浑身一抖，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抬起头。
苏铭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了通道顶部的遮蔽，直刺苍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寒冰瞬间凝结，锐利得足以洞穿虚空！
只见原本铅灰色的、压抑的云层，此刻被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硬生生从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横贯整个天际的裂口！
裂口边缘，是狂暴扭曲的空间乱流，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暗光芒！
裂口之内，并非漆黑的宇宙，而是无尽璀璨、神圣、却又蕴含着恐怖威压的……金光！
那金光纯粹而浩瀚，如同熔化的太阳神金倾泻而下，瞬间将整个阴沉沉的天幕染成了辉煌夺目的金色！一股难以言喻的、恢弘、古老、至高无上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伴随着刺目的金光，从九天之上轰然压下！
在这股气息面前，操场上的尖叫、教室里的混乱、世间一切的喧嚣，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所有师生，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在这一刻，被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感所攫取！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灵魂深处最原始的颤栗！
如同蝼蚁，直面神祇的降临！
通道口那几个原本就被王浩惨状吓傻的学生，此刻更是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眼神呆滞地望着那被金色裂口撕裂的天空，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已经彻底淹没了他们。
“玄天仙尊！！！”
一个宏大、威严、蕴含着无上怒火和冰冷杀机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骤然从那金光万丈的裂口深处炸响！声音滚滚荡荡，带着碾压神魂的恐怖力量，瞬间传遍整个校园，甚至整座城市！
“万界崩灭，大道倾覆，你竟未彻底湮灭！还敢苟延残喘于此凡俗污秽之地！”
“今日！奉仙庭谕旨！诛你残魂！断你因果！彻底抹除你这逆乱诸天的灾劫源头！”
话音未落！
嗡——！
裂口之中，那浩瀚的金光猛地向内塌缩、凝聚！一只巨大无比、完全由纯粹金色能量构成的遮天巨掌，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于苍穹之上显化成型！
那巨掌覆盖了小半个天空，掌纹清晰可见，如同由神金浇铸而成，散发着焚山煮海、破灭星辰的恐怖威压！掌心中，一个古老、繁复、蕴含着毁灭法则的暗金色符文正在疯狂旋转、凝聚、燃烧！
巨掌未落，仅仅是其散发出的威压，便让下方整个校园的空气都凝固了！地面剧烈震动，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操场的水泥地上蔓延开来！教学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师生被这股无形的压力直接压得趴伏在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这是真正的灭世之威！是凡人无法理解、无法想象、更无法抵抗的神罚！
“死！！！”
那宏大的声音再次咆哮，如同最终的审判！
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带着碾碎一切、净化一切的煌煌神威，锁定下方通道口那个渺小的身影，轰然拍落！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空间在它面前层层破碎、湮灭！
目标，直指苏铭！
苏晓在苏铭怀中，早已被这灭世般的景象和恐怖的压力吓得彻底失声，小脸惨白如纸，身体僵硬，只剩下本能的剧烈颤抖。
通道口那几个瘫倒在地的学生，更是直接吓晕过去两个，剩下的也是屎尿齐流，眼神涣散，如同待宰的羔羊。
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那只毁天灭地的金色巨掌，和它下方那个渺小得如同尘埃的身影。
面对这足以让一方世界崩灭的仙庭杀伐，苏铭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
那是一种站在九天之上，俯瞰了亿万载岁月变迁，看惯了星河生灭、仙神陨落，早已对世间一切所谓“神威”、“审判”感到彻底厌倦的……漠然。
如同一个疲惫的旅人，看着一只不知死活、朝着自己嗡嗡叫嚣的苍蝇。
就在那金色巨掌裹挟着灭世神威，即将拍落头顶，掌风甚至已经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向后狂舞，苏晓的尖叫被恐怖压力扼杀在喉咙里的刹那——
苏铭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穿透力。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只是纯粹意志的凝聚，如同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宇宙铁律，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被恐惧冻结的灵魂深处：
“跪下。”
两个字。
轻描淡写。
如同君王对臣子最随意的命令。
然而——
轰！轰！轰！轰！轰！
就在“跪下”二字出口的瞬间！
那自九天裂口中降临、散发着无上威严、凝聚了毁天灭地力量的金色巨掌，连同掌心那疯狂旋转燃烧的暗金符文，如同被亿万道无形的法则之链瞬间捆缚、冻结！
它那毁灭性的下拍之势，硬生生僵在了距离苏铭头顶不足百米的空中！
紧接着，是更加令人肝胆俱裂的景象！
只见那金光万丈的裂口深处，如同下饺子一般，无数道璀璨的金色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落，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呼啸和绝望的惊呼，密密麻麻地从高空之中——坠落！
砰！砰！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密集的战鼓，在下方宽阔的操场上、跑道上、草坪上疯狂炸响！尘土混合着碎石冲天而起！
那是一个个身披华丽金色仙甲、气息强横、本应高高在上俯视凡尘的仙庭仙使！此刻，他们却如同卑微的蝼蚁，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至高伟力，硬生生地从云端打落凡尘！
每一个坠落的仙使，都保持着同一个屈辱到极致的姿态——双膝跪地！
他们的膝盖如同脆弱的瓷器，在撞击坚硬地面的瞬间，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的骨裂粉碎声！咔嚓！咔嚓！咔嚓！……连绵不绝！
坚硬的水泥操场跑道，被砸出一个又一个放射状的蛛网状深坑！碎石飞溅！
金色的仙甲在撞击中扭曲、变形，甚至崩裂！仙甲之下，血肉模糊！金色的神血如同廉价的自来水，从他们的口鼻、膝盖、碎裂的仙甲缝隙中疯狂涌出，迅速染金了大片的地面！
原本肃杀恢弘、金光万丈的天空裂口，此刻变成了一个不断喷吐着“金色流星”的恐怖通道！每一次喷吐，都代表着一位强大仙使的坠落与粉碎！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
偌大的学校操场，如同被密集的陨石雨洗礼过！坑坑洼洼，烟尘弥漫！
而在这片狼藉的操场中央，如同插秧一般，密密麻麻地跪倒着至少上百名身披残破金甲、膝盖粉碎、口喷金血、气息萎靡、脸上充满了极致痛苦、茫然和无法置信的惊骇的仙庭仙使！
他们跪在那里，身体因为剧痛和那无形的恐怖压力而不停地颤抖、抽搐。金色的血液在他们身下汇聚成一片片刺眼的小溪。那场面，诡异、震撼、充满了亵渎神圣的冲击力！
整个校园，死寂得如同坟墓。
所有刚才还在尖叫、哭喊、试图逃命的师生，全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恐和呆滞上。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教学楼顶楼，校长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
头发花白、平日里威严沉稳的老校长，此刻正死死抓着窗框，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眼珠暴突，死死盯着下方操场上那如同神罚降临般的恐怖景象，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他身边站着的教导主任更是不堪，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烂泥般顺着落地窗滑坐到地上，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散发着难闻的骚味。他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神…神仙…打架…完了…全完了…”
老校长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带着一种世界观彻底崩塌的茫然和恐惧，指着窗外操场上那一片跪倒的金色身影：
“那…那些…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操场上空，那横贯天际的巨大金色裂口，依旧在流淌着毁灭性的金光。
通道口。
烟尘弥漫中，苏铭轻轻拍了拍怀中妹妹的后背，示意她松开一点。
苏晓如同受惊的小兔子，怯生生地、带着无限敬畏地松开手，退开一小步，小手依旧紧紧抓着哥哥那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
苏铭向前一步，跨出了狭窄的通道口，站在了这片混乱的、被金色神血染污的操场边缘。
他的身影，在漫天金光和遍地跪伏的金甲仙使映衬下，显得如此单薄、平凡，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绝对孤高。
他微微抬起脚。
动作随意。
然后，轻轻落下。
不偏不倚，恰好踩在距离他最近、一个跪倒在地、膝盖粉碎、正因剧痛和屈辱而剧烈颤抖的金甲仙使的头上。
那仙使头上的金盔早已在坠落撞击中变形开裂，苏铭的旧运动鞋鞋底，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踏在那沾满了灰尘和金色血污的、代表着仙庭威严的头盔之上。
“唔——！” 被踩住头颅的仙使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挣扎的幅度瞬间增大，却根本无法撼动那只脚分毫，反而牵动了全身的伤势，金色的血液从口鼻中涌出更多。
苏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操场上那一片狼藉的金色身影，最终落回脚下这个徒劳挣扎的仙使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校园上空，传入每一个被恐惧冻结的灵魂耳中，也传入那些跪倒在地的仙使耳中：
“来杀我的。”
平静的陈述，如同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呃…啊…玄…玄天…” 被踩在脚下的仙使挣扎着，碎裂的头盔下，那双充满了怨毒、惊惧和刻骨恨意的眼睛死死向上翻着，试图看向苏铭的脸。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嘶哑、破碎却充满怨毒的诅咒：
“逆…逆贼！仙庭…不会…放过…你！诸天…共…诛…你…必…死…”
“嘘——”
苏铭忽然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抵在自己唇边。
一个极其简单、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噤声手势。
他微微低下头，俯视着脚下那个因为怨毒诅咒而面目扭曲的仙使。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细微缝隙般的……笑意。
那笑意冰冷，漠然，带着一种俯瞰尘埃的、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嘲弄。
然后，他用那根抵在唇边的食指，对着脚下仙使那怨毒的眼睛，极其随意地、如同逗弄一只蚂蚁般，轻轻向下一压。
动作轻柔，不带一丝烟火气。
“我还没说……”
苏铭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死……”
“……字呢。”
最后一个字落下。
脚下的仙使，那充满了怨毒和诅咒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随即，所有的神采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彻底熄灭！
那刚刚还在奋力挣扎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积木，猛地一沉，彻底瘫软下去。
再无一丝声息。
只有金色的血液，依旧从他碎裂的头盔下，汩汩流出，无声地浸润着这片凡俗的操场。
风，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那横贯天际的金色裂口，无声流淌着毁灭的光辉。
以及操场上，那上百名跪伏在地、膝盖粉碎、金甲染血、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僵硬的仙使们。
还有教学楼顶，落地窗前，老校长那彻底失去焦距、只剩下无边恐惧和茫然的双眼。
苏铭缓缓收回脚，目光投向那依旧悬挂在苍穹之上的金色裂口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