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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08-02 10:14:03

指尖拂过橱窗里那件象牙白缎面婚纱,如同触摸一个触手可及的美梦。细腻的布料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裙摆层层叠叠,堆叠出童话般的盛大与圣洁。林晚微微屏住呼吸,镜中的自己脸颊绯红,眼底映着婚纱,也映着身边那个挺拔的身影。

沈亦辰的手臂自然地环在她腰侧,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他微微倾身,下巴几乎抵在她柔软的鬓发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宠溺:“晚晚,只有它才配得上你。”他微微侧头,目光焦着在她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我的新娘,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这话语像裹了蜜糖的羽毛,轻轻搔刮着林晚的心尖。她抬眼看向镜中,沈亦辰的眼神专注而温柔,如同春日里融化了最后一片薄冰的湖水,深邃得几乎要将她溺毙。一股暖流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几乎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名为“幸福”的甜腻气息。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幻境。

“沈先生对林小姐真是没得说,” 一旁的店长适时笑着凑趣,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职业化的艳羡,“这‘星河’是我们首席设计师的封山之作,独一无二,沈先生眼睛都没眨就定下了。林小姐好福气啊!”

沈亦辰嘴角的弧度加深,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更紧地拢向自己坚实的胸膛。他的体温隔着衣物熨贴着她,心跳沉稳有力。林晚靠着他,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底最后一丝因婚礼筹备琐事带来的烦扰也烟消云散。这坚实的臂膀,这深情的目光,就是她未来安稳人生的基石。她几乎要沉溺在这被所有人艳羡的“完美”里。

手机在随身的小挎包里突兀地震动了一下,短促,却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这层甜蜜的泡泡。林晚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包,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拉链,沈亦辰的手却更快一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按住了她的手背。

“别管它,” 他温言道,声音依旧柔和,但那按在她手背上的力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肯定是那些烦人的婚庆公司,或者哪家媒体又想约采访。晚晚,今天只属于我们和这件婚纱。”

他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林晚心头那点被扰乱的涟漪很快平复下去,她顺从地点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镜中那件华美得不真实的礼服。沈亦辰的指尖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摩挲了两下,随即自然地伸进她的包里,精准地拿出她的手机。他垂眸扫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迅速而轻巧地一划,那条通知便消失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林晚只来得及瞥见一个模糊的邮件图标和“匿名”两个字一闪而过。

“喏,” 他将手机屏幕朝下,随意地塞回她包里,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帮她整理了一下包里的杂物,脸上重新漾起温柔的笑,“垃圾邮件,删掉了。别让这些小事坏了心情。”

林晚不疑有他,或者说,她潜意识里不愿去深究那瞬间的异样。沈亦辰的体贴向来无微不至,此刻他重新专注在她身上的目光,轻易地驱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她重新扬起笑脸,任由他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拉回到那件象征着承诺与未来的“星河”上,仿佛那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

婚礼前的喧嚣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试妆、敲定最后的宾客名单、核对婚庆流程……林晚忙得像一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直到深夜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她和沈亦辰精心布置的婚房。偌大的空间里空荡荡的,沈亦辰还没有回来。茶几上放着他下午发来的微信消息,言简意赅:“晚晚,今晚和明远他们几个兄弟最后聚聚,庆祝我‘脱单’,会晚点,别等我,早点休息。”

“脱单”?这个词像一颗小小的砂砾,不经意间硌了她一下。她甩甩头,试图甩掉这没来由的别扭感。陆明远,沈亦辰多年的死党,这次婚礼的伴郎,他们关系铁得像亲兄弟,聚一聚再正常不过。她把自己抛进柔软的沙发里,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墙上的欧式挂钟发出规律的“嘀嗒”声,指针无声地滑过十二点,滑过凌晨一点。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光点,如同沉入黑暗海洋的孤岛。林晚蜷在沙发上,睡意朦胧间,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接着是门被推开、又被用力带上的闷响。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酒气,混杂着烟草和某种陌生的、甜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瞬间霸道地侵占了整个玄关,并迅速向客厅弥漫。林晚被这气味猛地呛醒,皱着眉坐起身。

沈亦辰跌跌撞撞地走进来,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领带松垮地扯开,平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覆在汗湿的额头上。他脸色潮红,眼神涣散,平日里那份温文尔雅的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酒精彻底浸泡后的失控和一种奇异的亢奋。

“晚……晚晚?”他含糊地唤了一声,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身体晃了几晃,眼看就要栽倒。林晚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起身想去扶他。然而就在她靠近的瞬间,沈亦辰却猛地一挥手,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力道将她格开。

“别……别碰我……”他嘟囔着,口齿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空洞地掠过她,仿佛她只是一个碍事的家具。他踉跄着,径直朝着主卧的方向扑去,沉重的身体“砰”地一声砸在柔软的大床上,连鞋子都没脱,沾着泥泞的鞋底在洁白的床罩上留下刺目的污痕。几乎是同时,沉重而浑浊的鼾声便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粗砺刺耳。

林晚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冰凉。那被他挥开时,指尖擦过她手臂的微痛感,还有那句冰冷不耐烦的“别碰我”,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她心里。空气中弥漫的陌生香水味,甜腻得令人作呕,像一层黏糊糊的油膜糊住了她的口鼻。这不是沈亦辰惯用的雪松冷香,而是一种更浓郁、更富有侵略性的气息,莫名地让她联想到……陆明远?这个念头闪过,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一丝被冒犯的怒火,走上前,费力地帮他脱掉皮鞋。视线无意间扫过他扔在床尾的西装裤口袋——他那只从不离身的黑色手机,正歪歪斜斜地露出一角。

白天婚纱店里,那个被他迅速删掉的“垃圾邮件”通知,以及他按住自己手时那一闪而过的紧绷,毫无预兆地再次浮现在脑海。那个被忽略的、写着“匿名”的邮件图标,此刻在回忆里变得无比清晰,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示。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发出沉闷的回响。一个念头,带着冰冷的触感,像毒蛇一样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鬼使神差地,林晚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手机外壳,如同触碰到一块寒冰。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屏幕感应到触碰,自动亮起,锁屏壁纸是她和沈亦辰在马尔代夫海边的甜蜜合影,阳光下,他拥着她,笑容灿烂得晃眼。

讽刺的画面。林晚的手指微微发颤,点开解锁界面。密码是什么?她尝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错误。沈亦辰的生日,错误。他们的订婚纪念日,依旧错误。只剩下最后一次尝试机会。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屏住了呼吸,脑子里一片混乱。

突然,一个遥远得几乎被遗忘的日期毫无预兆地跳入脑海——那个初秋的雨夜,她狼狈地抱着被淋湿的文件站在街角屋檐下,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沈亦辰温润如玉的脸。他递给她一把伞,声音温和:“雨太大了,要去哪里?我送你。”

那个日期,是他们故事的起点。她曾无数次甜蜜地提起,沈亦辰也总是笑着附和,说那是他生命中最幸运的一天。

最后一次机会。林晚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用力按下了那六个数字。

“咔哒”一声轻响,如同命运齿轮严丝合缝地扣上。屏幕解锁了。

没有停留在任何聊天界面,也没有邮件图标。手机桌面异常干净。林晚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熟悉的APP图标,最后,死死地钉在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图标上——那是一个伪装成普通计算器的应用图标。沈亦辰曾无意中提过一嘴,说用来记一些重要的私人数字。

指尖点开那个“计算器”。界面弹出,需要输入密码。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再次输入了那个初遇的日期。

界面瞬间切换。一个隐藏的相册文件夹赫然出现在眼前,名字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字母:“M”。

点开。

瞬间,无数张照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她的视网膜。

照片的主角,只有两个人:沈亦辰,和陆明远。

背景各异——喧闹的酒吧角落,灯光暧昧迷离,两人勾肩搭背,脸贴得极近,沈亦辰的唇几乎要蹭到陆明远的耳廓;高档酒店的落地窗前,城市夜景璀璨如星河,沈亦辰从背后拥着陆明远,下巴搁在他肩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眼神林晚无比熟悉,那是他无数次凝视自己时的样子;温泉池氤氲的水汽中,两人赤裸着上身,手臂紧贴,沈亦辰侧头看着陆明远,嘴角噙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带着邪气与占有欲的笑……

每一张照片里,沈亦辰看向陆明远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灼热的、毫不掩饰的爱恋和欲望,那是一种完全沉浸其中的迷醉。那眼神,比任何一次他看向林晚时,都要更炽热,更专注,更……真实。

林晚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张在温泉池里、沈亦辰亲吻陆明远肩头的刺眼画面。

她像个溺水的人,机械地、近乎自虐地继续滑动屏幕。照片之后,是聊天记录的截图。

时间跨度很长。早期的对话充满了试探、挣扎和痛苦的自我否认。

沈亦辰:[明远,我快疯了。每次看到她,我都在想,如果她是你该多好。]

陆明远:[辰,别这样。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有晚晚了,她很爱你。]

沈亦辰:[爱?我试过了!我努力了!可我对女人……我做不到!只有你,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陆明远:[可你要结婚了!这对她不公平!]

沈亦辰:[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我需要这个婚姻!我爸妈那边……社会眼光……我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晚晚是最好的选择,她单纯,她爱我,她不会怀疑……]

……

对话越往后,沈亦辰的言辞越露骨,越疯狂,那份压抑的欲望彻底挣脱了枷锁,变成赤裸裸的谋划。

沈亦辰:[快了,明远,再忍忍。婚礼就在三天后。]

陆明远:[然后呢?你要一直这样下去?]

沈亦辰:[当然不!等结了婚,我会尽快让她怀孕。只要孩子生下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爸妈有了孙子,社会有了交代。到时候,我就自由了。]

沈亦辰:[我会想办法离婚。财产?呵,婚前协议早就签好了,她拿不走什么。孩子?给她好了,反正我要的只是个名分。]

沈亦辰:[等我自由了,明远,我们就去国外,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最后一条,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

沈亦辰:[明远,一想到三天后站在我身边的是她,穿着那该死的婚纱,我就觉得恶心。但为了我们的未来,这最后一关,我们必须演下去。记住,你是伴郎,离我近点。]

最后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的瞳孔上:“……我就觉得恶心。”

“演下去……”

“为了我们的未来……”

每一个字都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响,震得她耳膜生疼,灵魂都在颤抖。

“呕——”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从床上弹起,踉跄着冲进主卧附带的洗手间。她扑倒在冰冷的马桶边,胃里空无一物,只有灼热的胃酸混合着胆汁,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剧烈干呕,一波波地涌上喉咙,灼烧着她的食道。泪水混合着汗水,狼狈地糊满了整张脸。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瓷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睡衣,直直刺入骨髓。身体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被彻底碾碎的剧痛。原来,所谓的完美爱情,所谓的温柔深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她不是爱人,只是一个被精心挑选的、用来传宗接代和装点门面的工具,一个用完即弃的子宫载体。

“孩子生下,我就自由了……”

“我就觉得恶心……”

沈亦辰醉酒后那不耐烦的“别碰我”和相册里他看向陆明远的炽热眼神,在她眼前疯狂交替闪现,最终重叠成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

冰冷的恨意,如同深海中蛰伏的巨兽,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屈辱中,缓缓抬起了头。那恨意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迅速冻结了她所有的眼泪和软弱。她扶着冰冷的盥洗台,挣扎着站起来。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双眼红肿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脸。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扭曲的、毫无温度的冷笑。

三天后的婚礼?很好。

这场万众瞩目的盛大演出,需要一个足够震撼的结局。她这个被蒙在鼓里、被视作“恶心”的“女主角”,会亲手为它拉上帷幕,用最响亮的方式。

她拿起沈亦辰那部如同潘多拉魔盒的手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异常稳定。找到那个隐藏的“M”相册,她开始一张张、一条条地,将那些照片,那些聊天记录的截图,传输到自己的手机里。每一个动作都冷静得可怕。

窗外,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正一点点褪去,天边泛起一丝惨淡的青灰色。城市在沉睡,而一场风暴,正在这间婚房里无声地酝酿成形。

***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被拉长、扭曲,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一种诡异的张力之中。林晚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麻木而高效地运转着。她准时出现在最后一次婚宴试菜现场,对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点头或摇头,声音平静无波;她配合婚庆公司核对最终的流程表,对每一个细节都提出看似合理的调整建议;她甚至陪着沈亦辰去取了那套价格不菲的新郎礼服。

沈亦辰似乎对那晚的事态毫无记忆,或者说,他选择性遗忘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无可挑剔的完美未婚夫,眼神温柔,举止体贴,说话时总会专注地看着林晚的眼睛,仿佛要将她融化在那片深情的海洋里。

“晚晚,累不累?脸色好像不太好?”他伸手,带着熟悉的温度,想要拂开她颊边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

林晚不动声色地微微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动作很轻,快得像一个错觉。她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还好。可能是有点紧张,毕竟是人生大事。”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羞和疲惫,完美地掩盖了内里汹涌的冰冷和即将爆发的风暴。沈亦辰不疑有他,只当她是婚前焦虑,笑着将她揽近些,温言安抚:“傻瓜,有我在,一切都会完美的。”

林晚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那刻意重新换回的、熟悉的雪松冷香,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她闭上眼,将脸埋在他胸前昂贵的西装面料上,遮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淬了毒的恨意。

完美?是的,她会给他一个“完美”的谢幕。

在这三天里,林晚利用她建筑设计师的专业技能和对婚宴现场布置图的熟悉,不动声色地摸清了酒店宴会厅所有视听设备的接口位置和控制台情况。她甚至以“想保留一份最清晰的婚礼录像”为借口,提前一天去酒店,在婚庆公司工作人员调试设备时,“不经意”地询问了几个技术问题,并“热心”地帮他们整理了一下杂乱的线缆,顺手将一个微型无线接收器巧妙地藏匿在连接主投影仪的多媒体控制台深处。那接收器与她手机里一个特定的APP相连,是她用了一个晚上加急调试完成的。

与此同时,她找到了陆明远。不是质问,不是哭诉,而是在一个沈亦辰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咖啡馆角落。

陆明远看到她时,眼神复杂,震惊中带着浓重的愧疚和闪躲,完全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林晚?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声音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杯里的银勺。

林晚没有废话,直接将自己的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显示着沈亦辰手机里那张在温泉池的亲密照,以及那句刺眼的“等孩子生下,我就自由了”。

陆明远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对不起……对不起林晚……我……我们……”他语无伦次,巨大的负罪感和被戳穿的恐慌几乎将他击垮。

“闭嘴。”林晚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丝毫起伏,“你的‘对不起’,对我一文不值。听着,陆明远,我不需要你的忏悔,我只问你一句:婚礼那天,无论发生什么,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站在他身边?”

陆明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不解。

林晚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晰而冰冷:“我不是在请求你,我是在通知你。这场戏,他需要你这个‘男主角’演到底。而你,没有资格说不。如果你敢在那天临阵脱逃……”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我会让你们身败名裂的方式,比现在精彩一百倍。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事业。你,没有选择。”

陆明远浑身一震,瞳孔因恐惧而放大。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温婉娴静、此刻却如同复仇女神般的女人,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她,都不过是沈亦辰自私谋划下的牺牲品,而她,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反击。他颓然地瘫在椅子里,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最终,极其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

林晚收回手机,没有再看这个同样可悲的男人一眼,起身离开。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回响。

风暴的引线,已悄然点燃。

***

终于,到了那一天。

圣心大教堂巨大的玫瑰花窗,将清晨的阳光滤成五彩斑斓的圣洁光柱,轻柔地洒满整个庄严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百合与香槟玫瑰馥郁的芬芳,混合着宾客身上各种名贵香水的味道。管风琴奏响庄严而喜悦的乐章,在挑高的穹顶下悠扬回荡。

座无虚席。衣香鬓影,珠光宝气。沈家父母红光满面,与各界名流寒暄,接受着潮水般的祝福。林晚这边的亲友团则显得相对安静,她的闺蜜苏晴紧握着双手,目光担忧地追随着红毯尽头那个孤绝的身影。

林晚静静地站在巨大的雕花拱门下。身上那件价值百万的“星河”婚纱,在透过彩窗的斑斓光线下,美得惊心动魄。层层叠叠的象牙白缎面流淌着温润的光泽,细密的顶级蕾丝如同凝结的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肩颈线条。曳地的长纱铺陈在身后,如同倾泻而下的银河。阳光为她精致的妆容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她微微垂着眼睫,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了所有情绪。

她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是这场盛大童话里当之无愧的女主角。美得脆弱,美得易碎,美得……像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红毯的另一端,沈亦辰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他脸上洋溢着无可挑剔的、幸福而期待的笑容,深情地凝望着红毯尽头的新娘。伴郎陆明远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同样穿着笔挺的礼服,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努力维持着站姿,手指却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响起,庄严而悠扬的音符如同无形的浪潮,推动着一切走向既定的高潮。宾客们纷纷起立,目光聚焦在那条长长的、铺着洁白地毯的通道上。

林晚缓缓抬起了头。那一瞬间,苏晴的心猛地揪紧了——她看到林晚眼中一闪而过的、绝非新娘该有的冰冷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晚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浓郁的花香此刻闻起来带着一种甜腻的腐朽气息。她没有看向红毯尽头那个笑容完美的男人,也没有理会旁边神父温和的示意目光。她抬起手,不是去挽住等待在红毯起点处父亲的手臂,而是伸向了自己婚纱宽大的蓬蓬袖口内侧——那里,藏着一支小巧玲珑、经过伪装的无线麦克风。

她的动作优雅而突兀。指尖轻巧地一勾,将那枚小小的金属装置握在掌心。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手,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安置在教堂侧前方、正对着圣坛的巨大高清投影仪屏幕。那屏幕此刻正循环播放着她和沈亦辰那些“甜蜜美好”的婚纱照。

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嗡——”

一阵低沉的电流声响起。巨大的投影屏幕画面猛地闪烁了几下,如同信号不良般扭曲、跳动。满场悠扬的乐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教堂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令人不安的电流嗡鸣声在空旷的穹顶下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沈亦辰那深情款款的笑容,都瞬间凝固了。

下一秒,屏幕上的甜蜜婚纱照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清晰无比、冲击力极强的照片。

酒吧角落,沈亦辰与陆明远耳鬓厮磨,眼神迷离暧昧;酒店窗前,沈亦辰从背后紧紧拥抱着陆明远,下巴搁在他肩上,眼神温柔沉醉;温泉池里,两人赤裸上身,手臂紧贴,沈亦辰侧头亲吻陆明远的肩头,嘴角带着邪气的占有欲……

照片之后,是聊天记录的截图。那些冰冷的文字被放大到极致,清晰地投射在巨大的屏幕上:

沈亦辰:[等结了婚,我会尽快让她怀孕。只要孩子生下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沈亦辰:[我会想办法离婚。财产?婚前协议早就签好了,她拿不走什么。孩子?给她好了……]

沈亦辰:[明远,一想到三天后站在我身边的是她,穿着那该死的婚纱,我就觉得恶心。但为了我们的未来,这最后一关,我们必须演下去……]

最后定格的那张截图,正是那句被特意加粗放大的话:“……我就觉得恶心。”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五彩的光柱依旧透过玫瑰花窗洒落,空气中馥郁的花香依旧弥漫,但整个教堂的温度却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几百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巨大的屏幕,瞳孔里倒映着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冰冷残酷的文字。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嫌恶……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混杂在一起。

“嗡——” 死寂中,那电流的嗡鸣声显得格外刺耳。

沈亦辰脸上那完美无缺的、幸福洋溢的笑容,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的石膏面具,瞬间粉碎、剥落。他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不……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沈亦辰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恐惧和暴怒而扭曲抽搐,那温文尔雅的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野兽般的狰狞。他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猛地朝着林晚的方向扑了过去,目标直指她手中那个小小的麦克风,或者,是她的喉咙!

“关掉它!林晚!你疯了!你这个贱人!关掉!!!”

他的咆哮声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双眼赤红,动作迅猛而狂暴,带着要毁灭一切的架势。

就在他即将扑到林晚面前,那带着风声的爪子即将触碰到她婚纱的瞬间——

一直如同石雕般僵立在侧的陆明远,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是极致的痛苦和挣扎,但林晚那句冰冷的“像个男人一样站在他身边”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响。在沈亦辰扑出的刹那,陆明远几乎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条件反射,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用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挡在了林晚和沈亦辰之间!

“砰!”

一声闷响。沈亦辰狠狠地撞在了陆明远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陆明远死死抓住沈亦辰挥舞的手臂,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尽全身力气阻拦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哀求、痛苦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

“放开我!陆明远!你他妈放开我!” 沈亦辰目眦欲裂,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疯狂地挣扎着,试图甩开陆明远的钳制,朝着林晚的方向嘶吼,“林晚!我要杀了你!!!”

满场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压抑不住的哗然。惊呼声、倒抽冷气声、难以置信的低语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教堂。无数道目光,从震惊的屏幕上移开,聚焦在圣坛前这混乱、丑陋、如同闹剧般的一幕。沈家父母脸上的红光早已被死灰取代,沈母更是双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被旁边手忙脚乱的亲友扶住。林晚这边的亲友区,苏晴捂住了嘴,泪水夺眶而出,但看向林晚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心疼和支持。

林晚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雕成的神像。自始至终,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一种彻骨的、令人胆寒的冰冷和疏离。她身上的“星河”婚纱在混乱的光影中依旧闪耀着圣洁的光泽,与她此刻散发出的毁灭气息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她甚至没有看那扭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一眼。

在沈亦辰绝望的嘶吼和陆明远痛苦的低喘声中,在满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林晚动了。

她微微抬起了下巴,线条优美的脖颈像一只骄傲的天鹅。她的目光,越过了混乱的圣坛,越过了惊惶失措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死死抱住沈亦辰、脸上混杂着痛苦与决绝的陆明远身上。

她的声音通过那小巧的麦克风,清晰地、冰冷地、毫无感情地传遍了教堂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审判的冰锥,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

“孩子?”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讥诮,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嘲弄。

“留给你生吧。”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我嫌脏。”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仿佛那些哗然、那些混乱、那些惊骇欲绝的目光,都与她再无关系。

她微微俯身,双手探向裙摆下方。纤细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双价值不菲、镶嵌着无数碎钻、闪耀夺目的水晶高跟鞋的鞋跟。

用力,一扯!

“啪嗒”两声轻响。

那象征童话与幸福的水晶鞋,如同两件被遗弃的垃圾,被她随意地甩脱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碎钻在光线折射下发出刺目的、嘲讽的光芒。

赤足踩上冰凉的地砖,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她混乱到极致的心绪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明。她挺直了背脊,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后,是价值百万的“星河”婚纱铺陈开的、如同破碎银河般的巨大裙摆。身前,是那条长长的、铺着洁白地毯、此刻却仿佛通往自由之路的红毯。

她抬起脚,赤着足,一步一步,坚定而决绝地,沿着那条她本应走向所谓“幸福”的红毯,向教堂那扇敞开的、透着外面世界明亮光线的大门走去。

曳地的长纱在她身后拖行,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为这场荒诞剧奏响的终曲。五彩的光柱落在她身上,为她孤绝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悲壮而圣洁的金边。

教堂里,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只有沈亦辰那逐渐变得嘶哑绝望的咆哮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在空旷的穹顶下无力地回荡。

林晚赤足踩在红毯上,每一步都踏碎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教堂外炽烈的阳光涌进来,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那光芒如此灼热,几乎要烫伤她冰封的皮肤,却又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战栗的暖意。

就在这时,被她遗弃在冰冷大理石地上的手机,在婚纱的裙摆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震动。那声音极其微弱,却被这死寂无限放大。林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赤足踩过教堂门口被阳光晒得微温的石阶,微风拂过她裸露的脚踝,带着尘埃和自由的气息。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炫目的光晕里,如同投入一片燃烧的海洋。教堂内,巨大的混乱和沈亦辰崩溃的嘶吼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手机屏幕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亮起,显示着一条来自苏晴的新信息。简短的一行字,却带着足以燎原的温度:

“我在外面等你。抬头看,阳光正好,破碎的尽头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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