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声的抽泣。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愧疚，有茫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陈……陈师傅……”她艰难地开口，“对……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你身上的煞气。反噬虽然被暂时压制，但根源未除，它还在你体内。”
柳燕的眼神黯淡下去，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那依旧狰狞的掌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这身煞气……是我为了获得力量报仇，根据一本偶然得到的残缺邪法，结合……结合我体内早年就被种下的隐患，强行修炼出来的。如今根基已毁，心神失守，它随时可能再次爆发，下一次……恐怕谁也救不了我。”
她顿了顿，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我彻底失控之前……你……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我不能再……不能再害人了。尤其不能再害你……”
我心头一震。她竟然萌生了死志。
“不行。”我断然拒绝，“你死了，真正的仇人‘玄机子’就会永远逍遥法外，你姐姐的冤屈就再也无法昭雪！而且，你这身煞气，未必就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柳燕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又熄灭：“没用的……这煞气与我性命交修，根植已深，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修为远高于当初种下这煞气根源之人，或者……找到与之相克的正道法门，徐徐图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玄机子修为深不可测，远超于我，而正道法门……”她摇了摇头，显然不抱希望。
修为远高于玄机子？这几乎不可能。正道法门？祖父笔记里或许有线索，但大多需要长时间修炼和特定条件。
我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到那本笔记上。祖父的“金光镇煞符”能压制反噬，说明他的路子是有效的。或许……可以从净化、疏导入手，而不是强行拔除？
“你修炼的那本邪法，还在吗？”我问。
柳燕点了点头，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本薄薄的、颜色暗沉仿佛被血迹浸染过的小册子，材质非纸非帛，触手冰凉。
“就是它。《阴煞聚元功》，里面记载了如何引煞入体，炼化煞气为己用，但残缺得厉害，只有前半部引煞炼煞的法门，却没有控制和解脱的后半部。”她将册子递给我，眼神中带着解脱，仿佛交出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我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先凝神感应了一下。册子上散发着与柳燕同源但更加精纯阴冷的煞气，让人极不舒服。我运转体内残存的一点微薄气息护住手掌，才小心接过。
翻开册子，里面的文字歪歪扭扭，像是用某种特殊的颜料书写，配图更是诡异，描绘着各种扭曲的人形和能量运行路线，充满了邪异之感。我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就感到心神摇曳，隐隐有寒气侵体之感，赶紧合上。
这东西，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物！
“这东西不能留。”我沉声道。
柳燕点了点头：“随你处置。”
我拿起册子，又看了看桌上那半块濒临破碎的鸳鸯佩和柳莺的手帕。这些都是与那玄机子邪术直接相关的物品，上面必然残留着他的气息和手段痕迹。
或许……可以从这些物品上，反向推演，找到克制或者净化之法？甚至……追踪到玄机子的线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般在我心中滋生。
我看向柳燕，正色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我试着用祖父留下的法门，结合这些东西上的线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帮你压制甚至化解煞气的办法，但这过程可能很痛苦，也很危险，成功率未知。第二……”
“我选第一个。”柳燕毫不犹豫地打断我，她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光芒，那是求生的欲望，以及……复仇的火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就算要死，也要在找到那个害死我姐姐、把我变成这样的恶魔之后！”
她的决心感染了我。尽管前路艰险，但至少，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
“好。”我点了点头，“但在开始之前，你需要把你所知关于玄机子的一切，以及你修炼这邪功的详细过程，都告诉我。任何细节都可能关键。”
柳燕靠在沙发上，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缓缓讲述。
她从姐姐柳莺得到那“合和符”开始说起，到柳莺性情渐变，厄运连连，最终投河。再到她自己如何因常年陪伴姐姐而感觉身体日益阴冷，如何在一个雨夜，于姐姐旧物中发现了这本诡异的《阴煞聚元功》，书中前言竟隐隐指向姐姐的遭遇乃是被人所害，并许诺修炼此功可获得复仇的力量……
她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不顾一切地开始修炼。这功法极其痛苦，引煞入体如同千刀万剐，但她都忍了下来。随着修炼日深，她掌心的纹路开始变异，身体也越来越冰冷，但力量也确实在增长。她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能量在体内流动。她也隐约察觉，这功法的根源，似乎早就潜伏在自己体内，只是被这邪功引动、放大了而已。
“现在想来，”柳燕苦涩地说，“那本邪功，恐怕也是玄机子故意留下的陷阱。他不仅害死了我姐姐，还想把我也变成他手中的棋子，或者……试验品？”
这个推测让人毛骨悚然。如果真是这样，那玄机子的图谋，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大，也更邪恶。
听完她的叙述，我对她体内的煞气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这煞气是内外交织的结果，外有邪功引动，内有早年潜伏的隐患（很可能就是陪伴柳莺时被种下的），早已与她自身的精气神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强行拔除，等于要了她大半条命；放任不管，则迟早被反噬吞噬。
唯一的希望，或许就是祖父笔记中隐约提到的“疏导”和“转化”的思路，利用更高级的正能量，引导这阴煞之气，使其不再具有破坏性，甚至……化为他用？但这谈何容易。
我拿起那本《阴煞聚元功》残卷，又看了看祖父的笔记，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
风险极高，但值得一试。
我看向柳燕，沉声道：“我有一个想法，但需要你绝对的信任和配合。过程中，你可能会生不如死。”
柳燕迎上我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来吧。再坏，也比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或者莫名其妙地死了强。”柳燕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来吧。”她重复道，声音嘶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再坏，也比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或者莫名其妙地死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