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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11-06 08:01:23

和季淮离婚后的第六年。

我们在一家医院不期而遇。

他扶着孕吐的妻子去做产检,我来给聋哑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送体检报告。

短暂的沉默后,他先用手语比划着问我,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笑着点头。

擦肩而过时,他下意识地想像过去那样抓住我的手腕。

但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停在半空。

我对着他复杂的眼神,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再见。”

过去,我只会用手语笨拙地告诉他“我爱你”。

而现在,我终于学会了如何“说”再见。

福利院的院长妈妈接过我手里的体检报告。

她担忧地看着我。

“小念,你脸色不太好,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我摇摇头,帮她把报告按孩子们的名字分好。

福利院里最小的女孩星星跑了过来,拉住我的衣角。

她仰着小脸,用稚嫩的手语比划着。

念老师,你刚刚在医院,看到那个叔叔,为什么不开心?

星星的眼睛很亮。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没有不开心。”

“只是看到一个很久没见过的故人。”

星星好奇地歪着头。

故人是什么?

我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过去的人。

那个曾将我推入地狱,又让我独自爬回来的人。

院长妈妈叹了口气,把星星拉到自己身边。

“星星乖,让念老师休息一下。”

她给我倒了杯热水,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小念,都过去六年了,你……”

“院长妈妈,我没事。”我打断她。

我真的没事。

那颗为了季淮而跳动的心,早就在六年前那场失败的手术后,彻底死掉了。

我平静地喝完杯子里的水,开始整理孩子们的档案。

星星又偷偷跑了过来,塞给我一颗糖。

她在我手心比划。

念老师,吃糖,就不难过了。

我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很甜。

甜到发腻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我和季淮的开始。

我认识季淮的时候,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穷学生,是国内最顶尖音乐学院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而我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富家千金。

我们在一次画展上相遇。

我看中了一幅画,他恰好是那幅画的作者。

我天生聋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欣赏。

只能用手机打字给他看。

你的画,很有生命力。

他看着我,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同情或异样。

他只是笑。

“谢谢,你的眼睛,也很有生命力。”

从那天起,他开始疯狂地追求我。

即使我根本听不见,他也会弹着吉他,在我的窗下唱一整夜的情歌。

他说,心能听见。

他会把我们所有的对话都用笔写下来,装订成册。

为了能更顺畅地和我交流,他去学了手语。

仅仅三个月,他就学会了所有。

毕业那天,他在上千名师生面前,用手语向我求婚。

苏念,我爱你,嫁给我。

我的父母激烈反对。

“他图你的钱,图你的家世,他只是看你单纯好骗!”

“小念,你听爸爸的,不能嫁给他!”

我听不见父亲的怒吼。

我只看得到季淮眼里的坚定。

我背着父母,偷了户口本,和他领了证。

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他会是我一辈子的依靠。

我错了。

2

婚后的生活甜蜜得像一场梦。

季淮没有因为我的家世而放弃自己的事业。

他拼命写歌,参加比赛,跑各种演出。

我用我所有的积蓄和人脉,为他铺路。

很快,他成了业内最炙手可热的金牌制作人。

人人都说他是音乐鬼才,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他为天王天后写的歌,首首爆火。

走上了神坛,成了无数人仰望的存在。

而我,依旧是那个活在无声世界里的小哑巴。

我们的差距越来越大。

他参加的宴会,我融不进去。

他聊的音乐,我一窍不通。

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越来越多。

我开始感到不安。

我变得敏感,多疑。

我会一遍遍地翻看他的手机,检查他的行程。

季淮一开始还会耐心地安抚我。

他抱着我,用手语告诉我。

念念,别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你是我的灵感,我的缪斯,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相信了。

直到林晚的出现。

林晚是季淮新签的歌手。

年轻,漂亮,声音空灵,被誉为“天籁之音”。

最重要的是,她能听见,也能说。

她能听懂季淮音乐里的每一个音符,能和他探讨每一个旋律的走向。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季淮陪我的时间还长。

季淮说,他们是知己。

“念念,林晚很有才华,她能懂我。”

“你放心,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他眼里的坦然,让我再次选择了相信。

我甚至把林晚当成了朋友。

她会来家里做客,甜甜地叫我“念姐”。

她会给我讲季淮在录音棚里的趣事。

“念姐,季淮哥真的好厉害,他昨天只用十分钟就改好了一首曲子。”

“念姐,你真幸福,能拥有季淮哥这样的天才。”

她脸上的崇拜和羡慕,那么真诚。

我开始学着适应她的存在。

直到我生日那天。

我提前结束了画廊的工作,想回家给季淮一个惊喜。

推开录音室的门。

我看到季淮坐在钢琴前,林晚从身后抱着他。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是满足又痴迷的笑。

而季淮,没有推开她。

他闭着眼睛,神情沉醉。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幅唯美的画。

我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Ζ

他们被声音惊动,同时回头。

林晚慌张地松开手。

“念……念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淮皱起了眉。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他没有用手语。

他只是动着嘴唇。

我看不懂唇语,但我能读懂他眼里的责备。

仿佛做错事的人,是我。

我指着林晚,又指了指他,双手颤抖地比划。

你们,在干什么?

季淮拉住我的手,力道很重。

“别闹了,我们在讨论音乐。”

他的嘴唇开合着,我一个字也听不见。

但我看见林晚的眼泪掉了下来。

“念姐,对不起,你不要怪季淮哥。”

“是我,是我太崇拜他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我们真的没什么。”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季淮把她护在身后。

他看着我,眼神冰冷。Ź

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3

我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

季淮没有来找我。

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第四天,我爸妈冲了进来。

妈妈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小念,你这是要妈妈的命啊!”

爸爸一脚踹开画室的门,满眼猩红。

“季淮那个王八蛋呢!我要杀了他!”

我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我重度营养不良,还有严重的应激障碍。

躺在病床上,我看着天花板,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季淮终于来了。

他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Ȥ

“闹够了吗?”

他的嘴唇动着,我看不清。

我爸冲上去,一拳打在他脸上。

“你这个畜生!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Ż

季淮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给我看。

苏念,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以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你是懂事的。

林晚只是我的学生,我的知己,我们之间是纯洁的。

你为什么非要用你肮脏的想法来揣测我们?

肮脏?

我看着那两个字,心脏一阵紧缩。Ȥ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想质问他。

到底是谁肮脏?

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能用手,一遍遍地比划。

我看见了。

你们抱在一起。

季淮的耐心彻底告罄。

他收起手机,冷冷地看着我。

“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非要觉得我们有什么,那就是有什么吧。”

他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背影。

“季淮!你敢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季淮的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

“叔叔,我和苏念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还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我自己拼来的,不是靠苏家。”

“请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门被关上。

也关上了我所有的希望。

那之后,季淮开始正大光明地和林晚出双入对。

他们一起上访谈节目,分享创作心得。

林晚说:“季淮老师是我的伯乐,更是我的灵魂伴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他的音乐。”

主持人问季淮:“季淮老师,您的妻子也是一位艺术家,她会给您创作上的灵感吗?”

季淮沉默了片刻。

“我的妻子……她听不见。”

“她的世界很安静,也很美好。”

“但我的音乐,需要被听见。”

短短几句话,将我彻底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我成了他完美履历上,一个不和谐的注脚。Ȥ

一个活在安静世界里,却不懂他喧嚣灵魂的附属品。

我成了全网的笑话。

所有人都说,我配不上他。

一个哑巴,怎么配得上光芒万丈的音乐鬼才。

我爸妈要我立刻离婚。

我不肯。

我爱了他那么多年,我不甘心。

我开始用我的方式报复。

我冲到他们的节目录制现场,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发疯似的撕扯林晚的头发。

我把他们“深情对望”的照片打印出来,撒满了季淮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季淮终于忍无可忍。

他把我拖回家,扔在地上。

“苏念,你到底想怎么样!”

离婚!除非我死!我用手语疯狂地比划。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厌恶。

“好,这是你逼我的。”

他拿出了一份文件,拍在我面前。

一份手术同意书。

4

是人工耳蜗植入手术的同意书。

季淮找了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他看着我,用手语比划。

念念,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只要你能听见,我们就回到过去,好不好?

我会和林晚断绝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回到过去?

我看着他熟悉的脸,熟悉的动作。

我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真的太爱他了。

我看着那份同意书,看着上面罗列的密密麻麻的风险。

术后感染、眩晕、面瘫……

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我爸妈死都不同意。

“小念,你疯了吗!为了这么个男人,你连命都不要了?”

“他就是想摆脱你!他根本不爱你!”

我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我只记得季淮的承诺。

只要你能听见,我们就回到过去。

我签了字。

手术前一天,林晚来医院看我。

她穿着一身白裙。

她给我削了个苹果,声音温柔。

“念姐,你真勇敢。”

“季淮哥都跟我说了,他说他很爱你,他不能没有你。”

“等你手术成功,能听见声音了,他就会回到你身边。”

“我祝福你们。”

她把苹果递给我,眼神真挚。

如果不是我看到她转身时,嘴角那抹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可能真的会相信她。

手术那天,季淮没有来。

他说他有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走不开。

我被推进手术室。

冰冷的气息,刺眼的灯光。

麻药注入身体,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我最后看到的,是我爸妈通红的眼睛。

手术失败了。

我醒来的时候,半边脸是麻木的。

世界依旧一片死寂。

医生说,手术损伤了我的面部神经。

我不仅没能恢复听力,还留下了永久性的面瘫后遗症。

我的右边嘴角会不受控制地歪斜,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

我成了一个又聋又哑,脸还歪斜的怪物。

季淮在我出院那天,终于出现了。

他带着他的律师。

他把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在我的床头。

我看着他,嘴唇开合。

律师用笔写给我看。

季先生说,他已经仁至义尽。

手术是他为你安排的,但结果如此,他也很遗憾。

你们的婚姻已经无法挽回,离婚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

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季先生愿意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哪一样没有我的心血?

我看着季淮。

他甚至不愿再多看我一眼。

他的眼神里,只有解脱。

我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苏念。Ż

我的手在抖。

我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比划出三个字。

我恨你。

2

季淮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终究没有回头。

带着他的律师,决绝地离开。

我爸冲过来,抱着我,一个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

“念念,爸对不起你,是爸没有保护好你……”

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我的心,在那一刻,已经死了。

连同那个爱了他十年的苏念,一起死了。

5

离婚后的第一年,我活得浑浑噩噩。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

面瘫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

我不敢照镜子。

我怕看到镜子里那个丑陋的怪物。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全是季淮。

他笑着对我说,念念,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抱着我说,念念,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然后画面一转。

他冷漠地看着我,说,苏念,你让我恶心。

我一次次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抑郁症重度。

医生给我开了大量的药。

爸妈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他们怕我做傻事。Ż

我确实想过死。

可我看着我爸妈一夜白头的头发,看着他们日渐佝偻的背影。

我不能死。

我不能这么自私。

为了活下去,我开始接受心理治疗。

我的心理医生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她告诉我:“苏念,你没有错。”

“错的是那个伤害你的人,你不该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生病了。”

“试着走出去,去看看这个世界,去找一件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

我爸妈卖掉了市中心的大房子,带着我回到了乡下的老宅。

那里有山有水,很安静。

在家人的陪伴和医生的治疗下,我的情况一点点好转。

有一天,我路过镇上的聋哑儿童福利院。

我看到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用手语开心地交流。

他们的世界和我一样安静。

但他们的眼睛里,有光。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院长妈妈接待了我。

我用手机打字告诉她,我想来做义工。

她看着我,眼神温暖。

“欢迎你,孩子。”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来福利院。

我教孩子们画画,给他们讲故事。

虽然我讲不出声音,但我可以用丰富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孩子们很喜欢我。

他们会围着我,叫我“念老师”。

他们纯真的笑容,让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Z

我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开始想,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开始学习唇语。

开始接受发音训练。

这个过程很痛苦,很漫长。

我的舌头和声带早已僵硬。

每一个音节,都需要我用尽全力。

一开始,我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我自己都觉得刺耳。

福利院的孩子们却不嫌弃我。

他们会用小手拍拍我的背,用手语鼓励我。

念老师,加油。

念老师,你最棒。

在他们的鼓励下,我坚持了下来。

一年,两年,三年。

我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虽然声音沙哑,语调奇怪。

但我终于,可以“说话”了。

我治好了我的“哑”。

我没有再去治疗我的“聋”。

我习惯了安静的世界。

我也不再需要去听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

我的面瘫后遗症,也奇迹般地好了很多。

至少在情绪平稳的时候,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用我所有的积蓄,加上爸妈的资助,重新装修了福利院。

我给孩子们请了最好的特教老师。

我成了这家福利院的负责人。

这些孩子,成了我新的家人。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六年后的今天,我在医院,再次遇见季淮。

6

思绪被手机的震动拉回。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是我,季淮。

我们能见一面吗?

我看着那行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直接把号码拉黑,删除。

星星跑过来,把我的手机拿走,藏在身后。

她气鼓鼓地比划。

念老师,不许看!看了会不开心!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不看了。”

晚上,我送星星回家。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是孤儿,但星星不是。

她的父母健在,只是家里穷,负担不起她的康复费用,才把她送到福利院。

我答应她父母,只要他们不放弃孩子,福利院会承担所有费用。

星星家住在城中村,道路狭窄泥泞。

我刚把星星送到家门口。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巷子口,堵住了我的去路。

车灯很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季淮从车上下来。

他比六年前更成熟,也更陌生。

他走到我面前,身上带着高级古龙水的味道,和我记忆中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截然不同。

“念念。”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我能从他的口型读懂。

我没有理他,转身想从另一边离开。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和在医院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松开。

“念念,我知道你现在能说话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懊悔,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季...先生。”

我的声音很干涩。

“我们已经离婚了。”

“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说”话。

季淮的身体狠狠一震。

他看着我,眼眶慢慢变红。

“念念,对不起。”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但我真的后悔了。”

“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我找了你六年。”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被我视为生命的男人,如今在我面前说着如此可笑的话。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后悔?”

我扯了扯嘴角,右边的脸颊传来一阵轻微的麻木感。

“你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没有更狠一点,让我死在手术台上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季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不是的……”

“念念,你听我解释。”

“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我只是……我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

嫉妒?

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嫉妒我什么?”

“嫉妒我听不见你那些伟大的作品,还是嫉妒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季淮,收起你那套说辞吧。”

“你爱的从来不是我,你爱的是那个对你百依百顺,把你当成神的苏念。”

“你无法忍受我不受你的控制,所以你想改造我,想把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手术,就是你最后的尝试。”

“你失败了,所以你抛弃了我。”

“就这么简单。”

我平静地,一字一句地,戳穿他所有虚伪的借口。

这些话,我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

我以为说出来的时候会痛彻心扉。

但没有。Ż

我的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7

季淮被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是,你说的都对。”

“我混蛋,我自私,我不是人。”

“念念,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和林晚……我们早就没有感情了。”

“我们结婚,只是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必须负责。”

“等孩子生下来,我马上就和她离婚。”

“我们复婚,好不好?”Ȥ

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季淮,你喝多了。”

我推开他。

“你妻子的预产期快到了,你应该陪在她身边。”

“而不是在这里,对你的前妻说这些疯话。”

我的冷静和疏离,彻底激怒了他。

“疯话?”

“苏念,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这六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林晚根本不懂我!她只知道用我的钱买名牌,参加各种派对!”

“她根本不关心我的音乐,不关心我的死活!”

“我的世界比以前更吵了,可“我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死寂!”

“因为你不在了!”

他嘶吼着,像一头困兽。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我绕过他,准备离开。

他从身后死死抱住我。

“念念,别走。”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把我的命给你都行!”

他的眼泪,湿了我的后颈。

温热的,黏腻的。

让我觉得恶心。

我没有挣扎。

我只是平静地开口。

“季淮。”

“你知道吗?”

“你毁掉的,不是我的听力,不是我的脸。”

“是你亲手毁掉了,那个世界上最爱你的苏念。”

“她已经死了。”

“死在了六年前的手术台上。”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的声音很轻。

季淮的身体,一点点僵硬。

他抱着我的手臂,慢慢松开。

我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出了巷子。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崩溃的哭声。

那哭声,我听不见。

但我能想象。

可那又怎样呢?

迟来的深情,一文不值。

8

我以为那晚之后,季淮会彻底死心。

但我低估了他的偏执。

他开始以各种方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给福利院捐了一大笔钱,指定用于我的“康复治疗”。

我让院长妈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他买下了福利院旁边的地,说要建一个国内顶尖的音乐康复中心,免费为聋哑儿童服务。

我直接找了律师,给他发了禁止骚扰的警告函。Ζ

他像是没看见一样。

每天开着他的豪车,停在福利院门口。

从早到晚。

像一尊望妻石。

孩子们都认识他了。

星星跑来问我。

念老师,那个叔叔为什么天天来?他是坏人吗?

我摸摸她的头。

“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个……迷路的人。”

他迷失在了过去,而我,早已走向了未来。Ζ

我们的路,从六年前开始,就再也不会有交集。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林晚的耳朵里。

她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福利院。

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苏念!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你还想勾引季淮是不是!”

“我告诉你,他是我老公!你休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和当年那个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判若两人。

直接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林晚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报警?你有什么脸报警!”

“你这个又聋又哑的怪物!要不是你阴魂不散,季淮怎么会不理我!”

她说着,就朝我扑了过来,扬手要打我。

我侧身躲开。

她扑了个空,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我下意识地想去扶她。

可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

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和狠厉。

我立刻收回了手。

林晚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

一声惨叫。

鲜红的血,从她的裙子下蔓延开来。

“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

季淮正好在这时冲了进来。

他看到地上的林晚,和一旁“手足无措”的我。

他想都没想,抱起林晚就往外冲。

经过我身边时,他停下脚步。

用一种冰冷的,满是恨意的眼神看着我。

“苏念。”

“如果她和孩子有任何事。”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抱着林晚,消失在门口。

我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摔碎的手机。

面无表情。

这一幕,何其相似。

只是当年,被牺牲的那个,是我。

9

林晚的孩子没保住。

一个七个多月的男婴,大出血,没了。

林晚也因为失血过多,切除了子宫,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我成了罪魁祸首。

季淮报了警。

他向警方提供了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里,林晚朝我扑过来,我“冷漠”地收回了手,眼睁睁看着她摔倒。

他一口咬定,我是故意杀人。

他说我因为嫉妒,因为恨他,所以要报复在他的孩子身上。

我被带到了警察局。

面对警察的询问,我一言不发。

我请了律师。

我爸妈为我找了全城最好的律师。

律师告诉我,情况很不利。

虽然我没有主动推搡,但我的“见死不救”,在道德和法律上,都存在巨大的争议。

季淮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和关系,势必要把我送进监狱。

他要我为他“死去”的孩子偿命。

开庭那天,季淮和林晚都来了。

林晚坐在轮椅上,面如死灰。

季淮站在她身后,眼神里满是恨意。

法庭上,他作为证人,陈述我的“罪行”。

“法官大人,我前妻苏念,对我因爱生恨。”

“她蓄意报复,故意导致我妻子流产。”

“她就是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一个杀人犯!”

他的声音,在法庭上回荡。

我听不见。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如何颠倒黑白,如何将我置于死地。

我的律师在为我辩护。

他说我没有杀人动机。

他说那是一场意外。

可所有证据都对我极其不利。

就在法官准备宣判的时候。

我的律师,提交了一份新的证据。

是一段录音。

录音里,是林晚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是林晚的声音。

“放心吧,都按你说的办了。那孩子本来就保不住,医生早就说胎心不稳。我给你开的药,能保证你准时‘见红’。”

“只要苏念那个哑巴在场,季淮一定会相信是她干的。”

“到时候,她进了监狱,季淮出于愧疚,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录音很清晰。

法庭上一片哗然。

林晚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尖叫起来。

“假的!这是假的!是她陷害我!”

季淮的身体晃了晃。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轮椅上的林晚,又转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迷茫,和崩塌。

我看着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走上证人席。

我拿起话筒。

对着季淮,也对着所有人。

用清晰的,虽然依旧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说。”

我告诉法官,在我收回手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林晚眼中的算计。

我告诉法官,我摔碎的手机,在摔碎前的最后一秒,按下了录音键。

我告诉法官,我早就知道林晚会来找我。

因为那条催促她动手的短信,是我用一个匿名号码,发给她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看他选择的灵魂伴侣是何等心肠,让他尝尝被背叛的滋味,让他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冲过来,想抓住我。

被法警拦住。

“苏念……你……”

他指着我,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绝望的脸,扯了扯嘴角。

露出了一个,六年来,最轻松的笑。

“季淮。”

“现在,我们两清了。”

林晚因故意伤害和诬告陷害,被判入狱。

季淮名声扫地,事业一落千丈。

我带着我的孩子们,离开了那座城市。

我们去了一个靠海的小镇。

阳光很好,海风很暖。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画廊,兼做孩子们的画室。

偶尔,我会对着大海,练习发音。

我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更清晰,更平稳。

我再也没有见过季淮。

听说他卖掉了公司,变卖了所有家产,用来赔偿那些被他毁掉人生的音乐人。

听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做了一名支教老师。

听说,他也在教孩子们音乐。

只是,他再也没有写出过一首歌。Ź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世界,很安静。

我的生活,很充实。

这就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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